云溪的先天性心脏病并不算太严重,只要好好护养的话,几乎不会危及生命。但是要一整年不能断地吃药,连带着身体贫弱,他成了弃婴,也因此一次次错失领养机会。
喜欢云溪漂亮样子的夫妇,最终全部因为他这点不大不小的病另做了别的选择。云溪就这么在西山福利院一住十七年。
他因此格外向往所谓“家庭的温暖”,慈母严父,对他来说很亲切,是因为渴望了很久。但也很遥远,是因为一直得不到。
新闻上说夏天的c市很热,像火炉。
但地处远郊的西山福利院却很少沾上这股城市的烟火气,暑假已经过了小半,正该是气温最高的时候,云溪傍晚要走出房间却就得加一件薄外套了。
倒不是西山真的冷成这样,其他健康的孩子,还都是正常穿着短袖和短裤。云溪知道自己跟他们不一样。
这晚,一向不多说话的云溪在睡觉前跑去了院长的办公室,在院子里可以看见里面还亮着灯,他知道院长还没睡。
院长戴上花镜来给云溪开门,先教训了一声:“这个点还出来,风一吹又要咳嗽。”说着话,他紧着侧身,把云溪让进了屋里。
云溪垂头走到待客的沙发上坐下,瘦小的一个几乎要全部陷进去,看不见了。
他绞弄了一会儿手指,才小声问:“院长,我还有多长时间过生日?”
院长坐回原位,把放着黄梅戏的录音机声音旋低一些,和着里头的节奏在半空中轻轻扬手,似乎是想了一会儿,说:“早呢,十二月份,还有小半年。”
云溪其实知道,他就是不死心,还想确认一下,“我身份证上,也是这个日期吗?”
院长从镜片后面看了云溪两眼,慢慢地说:“傻孩子,咱们就是按身份证上的日期算生日的呀。”
云溪不说话了,又坐在那儿抠手指,过了一会儿,被院长放的黄梅戏拐跑了心神,跟着哼了起来。
院长听了几句,笑着咳嗽几声,说:“还像模像样的。”
云溪低下头,长睫毛忽闪忽闪,投下一片阴影,声音更低了,“您……那会儿上户口是好几年之后了,怎么就不能给我说小几岁呢。”
院长稀奇道:“怎么着,一个五岁的孩子,我给你说成是八个月呗。”
云溪也知道自己不讲理了,抿嘴歪着头看看院长,说:“不是。”
“别怕,云溪。”院长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慢慢地走到云溪身边,又像以往那样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命里要是有,总会有的。要是没有,也强求不来。”
云溪常年生病,大病有过一两次,其余就算都是小病,但也经不起断断续续的不好,渐渐就消磨成这幅脆弱的样子。
院长拿粗糙的掌心按了按云溪留着几个针眼的手背,问:“开学几年级啦?”
云溪说:“高一。”
他六岁的时候犯过一次病,在icu进进出出大半年,掏空了福利院的底子。
出院后,院长本着谨慎的意思,把他留了三年,所以十七岁的云溪,等今年秋天开学才刚要升上高中。
“哦……”院长年纪大了,再加上孩子实在是多,所以记性不好。
他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说:“想起来了,你比他们早放假,说是要中考。那么……就好好学习,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其他事情,不用多想,记得了?”
云溪点头:“记得了。”
“好。”院长领着他往门外走,“晚了,回去睡吧。院长我明天也要早起,下午有人打电话了,说要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