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着话的母亲,葡萄一样的黑眼珠子水润的像是被雨水打湿过。母亲湿润潮热的鼻头蹭在我的脸上,舔舐着我的皮毛,一遍又一遍,就像是为了确定我还在她身边一样。
可是,为什么不能接近人类呢?
他们有那么多色彩艳丽的服饰,有那么多精致可人的点心,有那样温柔可亲的笑颜,有那么温暖的拥抱……
为什么不能接近他们呢?
但是我没有问,因为母亲不会告诉我的,正如她从不会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接近人类一样。
我蜷了蜷身子,将身下那方手帕压得更加牢实。母亲并不知道我有这样一只手帕,这是我的人类朋友相送的。
我是在一个有很多很多人的地方遇见他的。
我的变身术还没学好,露出了狐狸尾巴,被他瞧见了。
我还以为自己会被他捉去剥皮剔骨吃肉,但他却帮我隐瞒了真实身份。
看呐,不是所有人类都是坏的,会讨厌害怕妖怪的嘛。
至少他就不一样。
他会夸奖我变的戏法,会因为我拿路边树叶给他变了几张有数字的纸张而眼睛发亮,然后带着我去我们相遇的那个人很多的地方,用那些树叶纸去换来更多更多东西,变成更多更多数字纸,但这回,那些就都是真真切切的纸张,不是我从路边捡起的树叶啦。
我的人类朋友很喜欢我变的戏法,除了树叶纸,他还叫我去做一场及时雨,好让他与心爱的姑娘有机会相遇,让我在他的对手(很坏很坏的人哦)枕头底下放被针扎满的稻草人……
他的愿望总是很难理解的、但又很可爱,对我来说的举手之劳,却会让他露出很开心很开心的模样。每次看到他笑起来的样子,我都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暖洋洋的,法术用后法力亏空的身体里也被一股暖流淌过。
他说我是他的救世主,是他的“神明”。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能让人上瘾的感觉。
有什么微小却切实的东西联系在我们之间,那是我生存的树林、我的母亲无法带给我的。
后来我知道了,那是“信仰”,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因为有需求,就会诞生的东西。那种东西,甚至能使一个山间野怪成为神。不过那是要很多很多的信仰才能做到的。
那个时候我只有我的人类朋友,我也觉得有他一个就够了。
只要他还信任着我,我就能满足他所有的需求。
“为什么钱都变成了土?!”
因为那本来就是路边的树叶啊。我回答。
“为什么那个贱人依旧生意兴隆生活安康?”
因为他有在努力地经营着生意啊。我回答。
“为什么她还是嫁给了别人?!”
因为她不喜欢你啊。我回答。我亲眼看见她与村口的秀才眉来眼去。
为什么要生气啊?我问。我说的都是事实呀。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是你的神明,我如此爱着你,所以我才会这么对你说的啊。
然而人类朋友还是生气地把我轰出了他的家。
我也有点生气。我一直对他像往初,但是人类朋友一天比一天让我觉得陌生。以前施了法术后会得到的暖洋洋的东西也没有了,我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了家,接受母亲的拥抱。
如果他不来道歉,我就再也不理他了,这个大猪肘子。
但是我的人类朋友没有让我失望,他还是来看我了。
他是第一次来我家。他到我家的时候,母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