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怡前两天就注意到这位呼吸科的病患,吴奶奶七十九了,肺功能衰竭,像个破风箱,吸不进空气,走路比跑马拉松还吃力。
生老病死本是常情,可她的处境比病情更揪心,身边竟没有家人照料,只有个表弟每天晚上会来瞧瞧。这表弟说吴奶奶有四个儿女,都在外地来不了,又不肯对检查、治疗负责,医生只好直接向病人交代医嘱,所有单据都由吴奶奶亲自签。
医院最怕收治这种病人,稍不留意就会落下沟通不充分,医治不得力的后患,关键时刻连个签《病危通知书》的人都没有。
还好吴奶奶是知识分子,医从性好,让签啥就签啥。看她衣着鲜亮,入院时还烫着洋气的发型,是个体面人,如今病重被迫在屎尿堆里打滚,该是何等的屈辱。
医院是悲剧集散地,景怡见多识广,看到吴奶奶的惨状仍于心不安,他骨子里存着大同思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没机会孝敬自己的父母,更不忍见老年人孤苦,一面询问旁人:“病人家属在哪儿?”,一面快步走近病床,打算替吴奶奶清理。
论理医生干这些活儿很掉价,他不在乎,有需要就上,总之不能让外界觉得医生冷漠,“烂好人”的绰号就是这么来的。
他身后还有个白晓梅,这么做是越俎代庖了,护士们最恶替病人把屎把尿,何况这还是其他科室的病人。白晓梅见状有些急也有些气,如果景怡袖手旁观,她也能堂堂正正无视,景怡一行动,她不抢先接手就会惹来不好的风评,说不得要挨上头的训。
正不胜其烦地跟上去,一个小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抬眼领会现场情况,急声叫住景怡。
“金大夫,我来吧。”
她利落地走过来,让白晓梅帮她为其他病患换药挂水,挽起袖子为吴奶奶做清洁。
这小姑娘名叫晏菲,二十四岁,以前在利民医院上班,上周经同学白晓梅介绍跳槽到亚洲医院,被安排到景怡所在的科室,来时还在男同事间引发了不小的骚动,没两天全院都知道消化外科来了个顶漂亮的小护士,好似投进夏日池塘的石子,使得单身汉们像蛙群一般兴奋起来。
景怡身旁穿梭着各式美女,走马灯般见惯不奇。和晏菲打过几次照面,觉得这瓜子脸杏核眼,白皙苗条娇小秀丽的江苏女孩只算中上姿容,个人感受并不惊艳。他边界感清晰,女朋友、女同事的美丑胖瘦无关紧要,人品性情才是左右他相处态度的决定因素。
从一周的观察来看晏菲是个好女孩,工作认真,待人和善,已赢得不少同事和病人赞誉。目睹她温柔细心地为吴奶奶擦身换衣,景怡坚定了这种认知,有爱心的护士都是小天使,他有义务多加关照,把她培养成科室的得力干将。
衣兜里的手机忽然抖动,看到来电显示,近日埋伏在他心底的无奈再度抬头,走出病房去接听。
耳边响起清甜悦耳的娇音。
“我想见你。”
“我在上班。”
“我已经到你们医院了。”
“那先找地方坐一坐,我巡完房才能过去。”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要不在对面酒店开个房间。”
“太麻烦了,就去我们住院部楼顶吧,这个时间比酒店还清静。”
“你就不怕同事们瞧见?”
“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也许我会一时冲动跳下去呢。”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