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底子不错,显然经常锻炼,”医生解释,“但是饮食不正常,胃痛又忍着,光用止痛药止痛,表面上看着还像个正常人,其实内里已经腐朽了。”
内里腐朽,药石罔医。
周兮兮睁着眼睛,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离死亡这么近。
她的眼睛仿佛会说话,漆黑的瞳仁中,明明晃晃地,痛苦萦绕于其中。
医生几乎被她眼中的痛苦扎透了心,他几乎要说不下去了,“他能坚持到现在这样……也多亏了他的身体底子够好,可是,他也就只有一个月寿命了。”
医生顿了顿,硬着头皮,艰难地说下去:“抱歉,他之前拒绝治疗,现在已经是胃癌晚期了,以现有的医学,能救助的希望很渺茫。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他之后……会越来越痛苦,也会急剧瘦下去。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人世间,最难过的,莫过于死亡。饶是他见惯了人世间的各种生死存亡,然而面临死亡,他依然难掩哀伤。
“他怎么会恶化的这么快?”周兮兮慌张道,“难道是钱的问题?如果嫌钱少,我可以借,可以想办法,花多少钱都可以!”
“不是这个问题……”
不是这个问题。医生抱歉地摇了摇头。
而是他们无能为力,以现有的医术面对癌症,就像遇到一个如何也打不过的堡垒。医生仿佛经受不住周兮兮黯然的目光,像逃一样转身离开。
这样的痛苦,即便经历了多少次,他都无法承受。
医生甫一离开,周兮兮忍了半天的泪就落了下来,“怎么可能……”她可以忍受拮据的生活,愿意通过劳动来赚取收入,却不想看到亲人的离开。
她用尽多少力气,都挽回不了父亲的生命了吗?她不愿意相信,不想相信。
庄重扶住她的肩,“兮兮,你别这样。”
周兮兮抬起头,泪眼婆娑,“那是我爸爸,他怎么可能会离开我?”
庄重沉默了下来。
生命如此值得珍重,就是因为它们易逝。总有人用尽全力,都会努力地想留住珍视之人的生命。
就像他自己的父亲,拼尽了全力,也想留住他的母亲。
可是生命毕竟易逝,就算拼尽全力,也终究事与愿违。
他拍拍她的肩,“哭吧。”
在他这里,她不需要隐藏情绪,想哭的话,就可以尽情地哭。
她含泪看着他,睫羽颤动。
他劝她,“难道你要在周叔叔那里哭么?”
与其在周荣生面前落泪,不如在他这里,发泄个痛快。然后带着微笑,即便那微笑痛苦,即便只是强颜欢笑,也终能忍耐了。
周兮兮终于还是扎进他怀里,抓住他的衣襟,呜呜地哭了起来,用力之大,撞得庄重险些没有站稳。
“没事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拍拍她的背,口中无疑义地重复,“他不会有事的……”
他不会有事的,他还会站在你面前,对你笑的。
周兮兮抓住他的衣襟,在别人那里,她是得力的主管,而在他面前,她渺小又无助,只能拼命地去相信他说的话。
拼命地相信,仿佛这样,父亲就不会有事了。
人世间,最痛苦的折磨,莫过于阴阳两隔,奈何桥下的忘川水,能阻断阴阳两条路。
许多人曾穷尽一生的尝试,能不能让亲人死而复活,或跨过忘川水,走到亲人的面前,问他一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