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说这话的周妈妈,却抖着一双手推了门进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瞧着院前瘦弱憔悴的葛氏。
葛氏吃了半碗粥,便用不下了,瞧见周妈妈来倒是皱了眉:“周妈妈,这是怎么了?”几样可能在心里绕了绕,她觉着最有可能的便是上头老爷夫人对她又有旁的安排了,才叫周妈妈这样惶恐。
葛氏擦擦嘴,平静道:“我什么不曾经历过?到底已经认了命了,有甚么事体你说便是,藏着掖着叫人不爽利。”
周妈妈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目眦欲裂地瞪着黄土地,半晌才沙哑着声音道:“二小姐……没了。”
“哐当”一声,瓷碗掉在了地上,碎裂成几瓣,坑坑洼洼的泥地上溅上粥印。半晌,葛氏干涩笑了笑,抖着手指把枯黄的发丝别在脑后,有些木然的站着,直到天空微暗,才蹒跚转身进了屋。
阿菊怕她出事,抓抓裤管便要随她进去劝上两句,却给周妈妈止住了。
周妈妈从地上起来,裤管上蒙了灰,她走几步,坐在葛氏门外头守着,挥下掌给阿菊比了个手,叫她莫多话。农家小土房外院说的甚么话,里头听得刷刷清,阿菊若是再多话,岂不是要了葛氏的命?
没想到葛氏还是出了事,油灯一晚上没熄,葛氏一个人坐在里头缝缝补补。外头阿菊和周妈妈也瞧着她的影子面面相觑,却到底没想出声打扰。葛氏熬了一天一夜,终究是病倒了。阿菊为她请来庄子里的大夫,却说她有灯尽油枯之势,自己有无有求生之志了。
晚上阿菊进门侍候,才见葛氏手里拿了剪子。她吓得扑过去,拉着葛氏的手哭,她说姨娘啊你不能这样啊,活着我和周妈妈侍候你一辈子,二小姐也盼着您好好的。
葛氏虚弱地笑了笑,拿剪子裁了布匹:“我这身子本也活不长,何需自我了断?何况我还盼着……来世能找到我的想容,怎敢自裁触怒牛头马面,叫我们母女不得再相见。”
葛氏死在半个多月后的傍晚,她没什么可留恋的,也没什么可争的。她这一辈子也自以为风光过,却被打落到泥里去,再也没起来过。如果女儿不在了,她也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任豪自认是大丈夫,怎会同妻子说自己是终日惴惴不安的?只得把另一件事说了。原是圣人登基以来,便大修了一遍律条,从官员俸制到刑罚等级,皆有改动的地方。这倒没什么,同任豪这种小官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至于那个她陪了十多年的男人,到死也没再想起过。
千里之外,浩水县。
任丰年裹着冷风,披上斗篷去了河岸边。任豪将将上任,路氏又忙着交际各个属官夫人,并任越年这个奶娃娃也要母亲带着,故而任丰年倒是掌起家来,出入都轻松许多。
吕于站在岸边对她温润一笑:“任大小姐,许久不见。”
任丰年蹙眉看着他,简略问道:“吕大公子有何事?你如此贸然唐突,实非君子所为。”
如若女儿没说起她与圣人之间的纠葛,路氏尚且还能……淡定些。只圣人临朝,改了旁的,又来改这祖制规矩,便让她不能不多想些了。路氏怔了半天,看着院子里女儿一遍咯咯笑,一边跳着玩绳戏的样子摇摇头。
吕于负手一笑,侧脸露出俊雅的轮廓:“不出在下所料,只要用与殿下手头类似的帖子写信函,再送到姑娘手中,您定然会来。”
任丰年心里有些羞恼,却强自镇定下来,冷声道:“我可不晓得甚么帖子甚么殿下的,您若爱信口雌黄,便自由论道,反正我是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