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众人便入了后宫,虽说秀女贵在千姿百态,只老祖宗的规矩却不能丢。这些姑娘皆是秀女里头的佼佼者,选秀到现下不晓得刷下来多少人,只余下这寥寥几百。而这些人里头,还有近一小半,是过不了接下来的坎儿的。
先帝在时,秀女皆是高官人家出身,不说诗书满腹,也皆能识文断字,故而真儿给刷下去的倒是不多。这趟么,可以说皆是小官家的女儿,陛下没登基前,家里头也没拿她们当秀女教养过,再者许多人家本来也不会给女儿请先生,连女四书都没读完的也不是没有,故而许多姑娘皆有些惴惴不安。
刘淑贞今儿个起得早,精神十分清明,换上宫里的衣裳,梳了个优雅简洁的发髻,便靠在床头看书。她中间微微抬头,便见任丰年在梳妆。任丰年的侧脸在微光里显得精致清纯,长长的睫毛眨巴两下,横竖纠结许久,才选了胭脂颜色,又拿白润的手指在唇上点了半日,才选了一对钗环。
刘淑贞待任丰年,可以说是并无太大恶感,却到底是敬而远之。她不爱同漂亮姑娘一道说话,又觉任丰年有些像绣花枕头,长得好看,脾气娇纵,内里却空泛的紧。
刘淑贞心想着:“古话说,女为悦己者容。这位任姑娘浑是一副对甚么,都懒得搭理的样子,心里到底是想中选的。可她再是打扮,还是商贾人家出身,又能读得多少书?恐怕连笔怎么握也不懂罢。”她的眼神变得怜悯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任丰年因着没读过书,写不好字儿,给人刷下来,被宫人驾着凄凄惨惨离开了。
任丰年倒不是打扮给旁人瞧,她就是喜欢自己的容貌,觉着不精细料理,便有些对不住自个儿罢了。她望着铜镜里头的自己,抿抿粉橘润滑的口脂,托腮笑了笑。
她抬起头,便见对床的刘姑娘正面色怪异的看着自个,微微蹙眉道:“刘姑娘是怎么了?可是我的妆容有问题?”
刘淑贞笑道:“怎么会,我只觉任姑娘也太会打扮了。”
刘淑贞这话语焉不详的,任丰年也不再接话,只靠在床头小憩起来。她有些认床,这般早起也皆是因为,这宫里的床多有些硬了,硌得她难受了一晚上。只现下梳妆完了,精神放松下来,她倒是有些困倦起来。
任丰年还没睡够,便给身旁的苏绣叫醒了。苏绣温柔笑道:“丰年妹妹,嬷嬷方才来说,再过半盏茶功夫咱们便要去正殿了,你快些整理着些。”
任丰年嗯一声,道了声谢。她爬起来便发现,一屋子的姑娘皆打扮妥当了,正三三两两的小声说话,大抵就差她自家不曾拾掇好了。任丰年穿上粉嫩镶了兔毛边的宫袄,吃了几口茶,还是慢慢想着事情。
还没待她缓过神来,便不得不直起身,整件屋子的姑娘,便给一位肃容清瘦的嬷嬷带走了。本朝与古人无异,皆是以德容言功为女子之准,故而虽说是要考较秀女读书,实则也不过是女四书一类的东西,至于写字,也并不苛求能写得多精妙,而识文断字却是必须的。
任丰年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她要是在这里给刷下来顶好,在后宫住的这几日,已是令她非常不安。殿前有个掌事太监,尖细着声线把本次的规矩说了,底下的秀女有些容色淡然,有些却面色不安。
任丰年听着,这趟不过是叫她们在宣纸上头写句《女则》里头的诫言,只要是书里头的皆可。半臂之外的刘淑贞早已挥笔写下两行字,任丰年琢磨两下,歪歪扭扭的写了三个字“吾不知”。
刘淑贞写完,轻轻瞥一眼声旁的姑娘,一颗心渐渐落定下来。
她的预料果真没有差错,这位任姑娘,到底只是运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