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往北苦寒戈壁行进月余,冰雪消融,天气渐热,这一日行在戈壁边缘的山岭之中,绕过一块寸毛不生的秃崖,耳边隐隐听得水流淙淙声,曾九牵人循声而去,初时行进艰难,沿路怪树大石甚多,忽而间眼前豁然一开,瞧见背崖之后,一道山水自更高处的雪峰上缓缓披落,直化作一条清澈溪流,顺流而下,淌入山坳之中。那山坳三面环山,占地颇广,眼下正碧草茵茵,野花遍开,更生着许多绿树灌丛,仿佛有小动物隐没其间。
曾九瞧此处风景在西域算是幽丽可爱,不由心胸一开。她有心留在戈壁沙漠周遭,方便探寻一些中原难寻的虫蛇药植,便起了在此处落脚的打算。
一个药人瞧她神色,道:“姥姥,咱们在此歇脚,奴婢们给您打些新鲜野味来尝尝?”
曾九心想:“正是。我往后炼蛊制毒,不能全靠采摘野物,须有地方来种药养殖,该早日寻个好地方置下家底来才行。这地方不错,打理这么大个山坳,若不想累死累活,又吃糠咽菜,还须更多人手来替我分忧。这几个人倒蛮识趣儿,打死了又没甚么好处,不如留下就做个奴婢。若做得合我心意,给他们一二好处也不是不可。”
这般一想,曾九不由微微一笑,道:“好,你们去罢。”这几人都身具不俗的功夫,不多时捉来几只兔子,剥皮上火烤得焦香四溢,又寻大片树叶用溪水冲净,裹住撕下来的兔腿肉恭敬地孝敬给曾九先吃。
曾九尝了尝,只觉寡淡无味,远不如自己亲手烤得好吃。她自己厨艺非凡,但实在太过惫懒,宁可吃现成的也不爱动手做,在光明顶上给向经纶煮汤,那已是近十来年的头一遭下厨了。想到此处,不由又是一叹,心中苦恼道:“小向啊小向,你可别在我脑袋里缠歪了,烦死我啦。”
饭罢,曾九吩咐几人砍树建房,先草草盖出落脚地方来。
往后月余间,她不时往最近的市集去,要么采买东西,要么打听事情。西域民风豪放,好勇斗狠之人颇多,她捎带着便又掳了些狗仗人势、为非作歹的杂碎到山坳中来,亦可做药人培蛊,又可做苦力开荒,实在一举两得。
药人乖觉,不敢懈怠,如此一年之内,渐渐竟将山坳里拾掇得颇有些样子,俨然成了一片幽居精舍。曾九瞧着满意,便不再将心思放在此处,时常外出寻药,半月才归。这期间,她要么深入戈壁沙漠,要么高攀南疆雪岭,这虽是一件劳心劳力的活计,但如此孤身一人遍览壮阔风光,心中相思烦恼竟渐渐也淡了许多,封存到心底里去了。
这一日,曾九于荒漠中跋涉,忽而远处极淡似无的蓝天之下,隐隐显出几座巍峨的覆雪山峰来。走得再近,只见山下草绿花红,人烟繁盛,正是好大一片绿洲。
她心中欢欣,在集镇中好生修整了一番,便采买了些物资,一头钻进了山里,欲瞧瞧此处能否寻到甚么好宝贝。
山中逡巡数日,这一天她攀到苔寒雪冷的山高处,忽而望见不远外一道削壁般的崖头,正颤巍巍地生着一朵五瓣如斑斓肉爪的艳红黑斑花苞,眼瞧再有几日就要完全绽放,一愣之下不由大喜,足运轻功向那花掠去。
她轻功极佳,身影一闪间便如一抹紫烟般飘上山头,正待靠近崖缘,打近处灌丛中忽而闪出一条细长黑影,笔直飞射向她脸庞。
曾九身形倏而止住,又纸鸢倒拽般飘然后窜半步,洁白手掌劈向那黑影抓过去。她疾奔之中霎时停步,身法恰似雷霆闪烁又似云雾飘散,堪称行止如意,极为高明,不远外山洞里一人瞧见,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