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没底,想起这戴罪之身难免更遭人怀疑她的目的,一时更加黯然,岂料楚襄突然放下了她的手,转握为牵,一路向外走去。
“楚国有句话叫师夷长技以制夷,看来你还记得,贯彻得十分到位。”
他掌心滚烫炙人,驱散她满腔寒意,指腹上的薄茧随着走动摩擦着她的嫩肉,她却浑然不觉,盯着他的背影喃喃问道:“您不忌惮此术?”
“昔年西夷凭借此等邪术灭了六国,天下谁人不忌?”楚襄边走边道,声音渐又沉缓,“但我相信你。”
岳凌兮慢下了脚步,心中仿佛被水浪淹没,一片潮湿泛滥。
她一介罪眷,自小就生活在鄙夷与轻蔑之中,如今竟能得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一句信任,又是何其宝贵?无欲无求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其他的东西,现在忽然尝到了拥有的好,反而无措起来。
楚襄见她踟躇不走,眉尖印痕深深,不知又在乱想些什么,索性停下来道:“再晚一会儿,卫将军就该回逐浪城了。”
名称都改了,看来东漓江以南的这几座城他是铁定不会再让西夷夺回去了,卫颉应该是被派去驻守的,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岳凌兮愣了愣,瞅见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顿时恍然大悟。
如今既然逐浪城已变成交火的最前线,那么很有可能遭受到狮城的袭击,她这张图放在卫颉手里,也算是有备无患了。
思及此,她忙道:“那我自己去送就可以了,您无须跟着跑一趟。”
楚襄睨着她,唇边笑意已然收不住,“你觉得卫颉是能听懂夷语还是能看懂你那怪模怪样的手势?”
岳凌兮僵住,恨不得拿个榔头敲醒自己——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西夷国土并不算大,从王城到边关快马加鞭只需半个月,可为了躲避追兵和埋伏的人岳凌兮足足用了两倍的时间,到达蒙城时已是筋疲力竭,即便如此,意念却没有一刻停止沸腾。
回到楚国,是她期盼了十年之久的事情。
这些年不是没有起过这个念头,有时夜里睡不着觉,她独坐窗前仰望着悬挂在燕然山尖上的明月,想起她景仰的木兰将军当年也是从这里拔营回朝,归家的念头便如野草藤蔓般疯长,可再一想到与她相依为命的端木筝,一切又都烟消云散了。
现在好了,她已经回来了,等找到端木筝她会说服她也留下,自此以后离西夷十万八千里远,不必再受那人的禁锢。然而眼下她所知甚少,只打听到那些人联系她的方式,也不知道还用不用得上,所以她心里也没底,权当死马做活马医了。
十日前,她来到城郊的某座破庙,留下了只有端木筝才看得懂的记号,算算日子,今天也该收到回应了,于是她披上深色斗篷从南门出了城。
夏季天干物燥,容易引起火灾,所以入夜之后城中的勾栏瓦舍都要闭门灭灯,更不准燃放大型烟花,与所有坊市一起实行宵禁。如此一来,城门自然早早就关了,所以岳凌兮每次都不敢多加停留,但今天不同,直至戌时她都还没有离开。
一直没有人来。
夜风飒飒,拂得烛火忽明忽灭,连带着地上那些干枯的稻草也开始乱舞,岳凌兮站在石柱后方,无声凝视着香案侧面那个已经覆上灰尘的记号,心渐渐往下沉。
如果端木筝来过,记号不该是这个样子。
正是失落之际,四周忽然一暗,她抬头望向门口,只见银白色的月光下多了条细长的影子,随着距离的拉近逐渐变得轮廓分明,未及仔细分辨,真身已然踏入了庙中,却只是背靠大门谨慎地扫视着周围,并没有深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