娅凝在这一天,见到平时几乎不走动的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们。有的同在小镇,和她仅隔着一条街,但一年碰不上几次面的缘故,就仿佛从很远的外地赶来似的。娅凝是不愿意对他们的外貌细加甄别的,他们统称为她的亲人。
今年由于土地征用,涉及到迁坟。于是,他们租的三辆面包车,先绕进了附近农村的荒山野岭。坐在门边的堂弟拉开车门下车时,“砰——”一声,前额撞着了车顶,后面的人纷纷低伏着身体从车里钻出来。
同一个姓氏的人们携家带眷,穿行于早春的蚕豆田。带路的是大伯父。
空气的湿气很重,总能吸进鼻腔里一股燃烧冥币的焦味。处处可看到凝固似的焦烟,混在清新的水汽中。让娅凝感到在户外也跟室内一样窒闷。
娅凝大多时候缺席家族聚会,唯独对扫墓郑重。源于得病期间,母亲听说了一种解释,娅凝大学时候从没有给祖父上过坟,便被祖父的鬼魂纠缠。母亲还把剪刀放在在娅凝床头来剪灭邪祟。
固然娅凝学的是科学,但人病入膏肓,最终也只能投进迷信的怀抱寻求救助。所以,每年不完成扫墓仪式她是不得安心的。
田埂泥泞湿滑,狭窄得犹如牛羊的脊尖。两边的蚕豆地里,在绿叶掩映下,一串串附着在茎秆上的蚕豆花,像蝴蝶的翅膀张开了紫色的花瓣。田间地头冒着淡淡白烟,那也是几座散坟的所在。
娅凝和伯父相距十几米。也和身后叽叽喳喳的队伍拉开了一段距离,踽踽独行。
调皮的侄女一个劲往前跑,冲到娅凝前面失足滑了跟头,陷进田埂边一个不深的泥潭里。后面的妇女大声尖叫起来。离她最近的娅凝一时手足无措。但某种“大人”的意识被唤醒了,她万般无奈地撩起衣摆,走下田埂在泥潭边缓慢地弯下身子向女孩伸出了手,从泥水中爬起来的女孩却认生地不接受她的帮助。娅凝的举动里含着对其他大人的等待。
还好表妹及时奔过来捞起侄女,扬起巴掌对着她的屁股狠狠打了几下。
侄女被自己一身的烂泥吓到不敢哭。只呆怔怔的看着刚才掉下去的地方。那片塌陷的软土上长着一片迷惑性的野草。
娅凝想,应该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衣摆粘上了湿泥。
看来还要走一段路。娅凝十分后悔今天穿了刚买不久的牛皮鞋。她小心地跨过水洼。皮鞋棕色的鞋面上已经溅了几滴泥点子,鞋底也因为积了淤泥而变得沉重。
大家品赏着农村的风光,谈论有关这个村子的逸闻。在这里下乡插队过的女人,更是滔滔不绝,她指着蚕豆植株之间的野菜,告诉大家那叫马兰头。她掏出口袋里早就准备好的塑料袋,挖了些装进去。
田边有两位发黄面黑的小姑娘在打架,互相揪住了头发,像一对牛顶着牛角僵持着。看到的人都不禁笑得前仰后合。
娅凝跟长辈、平辈都无话可说,也没有谁愿意走近她。这些年谁家的婚事她都不出现,不随份子,别人觉得她薄情寡恩。
她手握成拳头,插进天蓝色风衣的口袋。在昏暗的阴云下,这抹天蓝色显得鲜艳了些,好像有种荧光效果。
作为老大的伯父,和用地单位商量后,决定自行迁坟。他在半面山坡林立的字迹模糊的墓碑间,无需寻找,径直走向了他的祖父母的坟墓。
那是战乱中来到小镇的第一代外地人。
伯父挖了第一掀土,剩下交由雇工挖掘。家属们无聊地等待着。互相打听工资和孩子的成绩。
即使伯父,也没见过自己的祖父母,他只想尽快完成这个工程,顾不得讲究,既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