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谋求防患于未然的出路,辅导这项工作能让娅凝坚持下来的理由,是比之给副刊投稿更能增加收入。明年带艳华旅游,娅凝会负担所有的费用,绝不省钱。对艳华正式的好起来,对一个讨厌过的人好,才是有难度和挑战地考验自己的善心。她要在艳华面前洗尽自私,任她从柜里拿走自己的。
帮助别人的愿望三十年来第一次强烈地在心潮中涌动。娅凝寄希望于这份美德帮助她摆脱纯个人化的抑郁。跟半年前一样,她又变得不奢望爱情了,但现在她比半年前获得了崭新的力量。莫非友谊比爱情恒久?目前,艳华身上最吸引她的地方,就是她也单身。到她们的年龄,没有比单身更能让她们找到确切的同类感了。她开始产生世俗化的孤独,这种孤独类似于母亲每天都需要出门,在小区的亭子里和别人聊天。
娅凝于是披了假皮在乏味的事业上孜孜以求。
她发明了一种理论:人的社会属性相当于蛇的外皮,褪皮后,蛇不会反顾,一无所有的空膜不再是它身体的一部分了。同理,娅凝可以随时将某段时间里的社会属性褪去。例如,她和银行的领导、同事无任何联系,在他们的认知世界,自己是被除名的角色,其意义跟死亡等同。真正的死亡到来之前,她通过不断地销毁痕迹,以各种各样的“假死”来演练死亡。人总是在抗争捆缚于身的绳索,不,那不是绳索,是亟待褪去的皮,它所暂时包裹住的内核永远是自由的。
为了像充电一样充满赚钱的劲头,娅凝每天早晨都自我灌输这个理论,抛空其他杂念。
她要扮演勤奋的角色了。艳华既然生着病还爽朗大笑,说明勤奋会使人格健全。而且,“勤奋”这种东西,不过就是几个月间长出的一层皮而已。不喜欢可以再褪去。在这个理论之外,娅凝修炼断绝其他的想象,以免除恐怖。
周五和周六晚,麻将档生意最火爆的时候,她准时去辅导蠢孩子的数学。
遇到冥顽不化的大脑娅凝也着急上火,很想骂几句小时候听来的老师侮辱人的话。孩子拿回来的试卷批了一串红叉,费了好大功夫也教不会。娅凝冲他发火。
生气时娅凝愁闷的长吁短叹,小学生握着铅笔订正,一边偷抬头怯怯地观察她。
她严厉的表情里有一层化解不开的悲戚,并非为了眼下的困扰。
但严厉却是有效果的,孩子出于害怕比以前认真了一些,成绩略有提高。
娅凝欣慰于崭新的分裂。赚钱的目标让她换了副尊荣,目前的形象不是真正娅凝,她压根懒得对任何人发火,尤其是没有反抗能力的孩子。而分裂出的形象拘困住她,使她完成了某种“社会化”。与艳华聊天时,艳华突然板起脸阻止娅凝碰脸上的痘痘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令娅凝时常回味,必须这样才贴合凌厉的成人风格。
有天她来学生家叫门没人应,灯却亮着,娅凝以为孩子怎么了,焦急跑到麻将档找老板,老板把钥匙扔给她,“肯定是睡着了。”她打开门进去,果然,小孩躺在床上张嘴酣睡。一只胳膊掉在地上。娅凝叫醒他上课。
她好奇地问孩子:“开麻将档不怕井察来管吗?”
孩子想了想,答:“井匪一家。”
娅凝笑起来,孩子也陪着笑了。融洽的氛围不能持续,娅凝迅速板起脸,模仿艳华的严肃。她在辅导是就是这样一个人。
只要想到钱的利益,她对孩子的斥责就会加倍。当然,这也是由于她看穿了这个男孩绝非天性敏感之人。
娅凝过去把精神问题当做人类精神体系的癌变,自认是个连觉都不会睡的异类。回归到庞大的社会生活中,她又发现社会其实包容下了奇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