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识地呢喃着,沈炼眼前恍然出现了一位年轻男人的背影。
男人腰背板正,穿着身古怪的黑色道袍,袍角没有任何花纹,只单单绣了个朓字。除此之外,他背后还背了把剑。
那剑也不同寻常,极为狭窄,从剑鞘看来,剑宽不会超过孩童二指。
因为背对的缘故,沈炼看不清男人的脸,只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握着团流动的血红色。
宛如一团才从胸膛里取出来的心头血。
男人的背影并没有维持太久,几乎是在沈炼说完那番话的同时,就烟消云散了。
禅房内便又只有沈炼一条龙了。
眨了眨眼睛,沈炼忽然觉得有点困。他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爬下了蒲团,开始往门口走。
临出门前,沈炼鬼使神差地回过头,深深看了眼放在屋子中间的蒲团。
以上这些事情,从昏迷中醒来,记忆进入崭新七息轮回的沈炼并不记得。
他唯一记得的东西,是被匆忙镌刻在识海里那句话:“源出万年赤玉之心,特交于颂业大师。”
“扇子,”沈炼挠了挠自己的龙角,困惑不解道:“我明明记得我是把什么重要东西交给了死掉的那个禅若和尚,怎么又……”
沈炼的声音近在咫尺,然而心神剧震的谢山姿,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不久前沈炼刚见到禅若之际,不仅莫名其妙地说见过禅若,更是直言将某样重要东西交给了他。谢山姿以年龄推测,以为沈炼是魔修时,曾经与禅若有过接触。
之所以没往颂业身上猜测,是因为颂业圆寂在一千六百年前,那时沈炼还未出世,不可能见过颂业。
但是沈炼去了趟一叶禅,回头就想起了以前取出过谢山姿的心头血,并把心头血交给了颂业的事情。
这意味着,禅若恐怕就是当年颂业大师的转世。
“扇子,扇子?”沈炼连声叫了两次谢山姿的名字。
谢山姿回过神,听见门外传来了经久不息的钟声——那是玉面佛要为圆寂的禅若大师主持焚化礼的预示。
钟声在寂静的山寺里不停地回荡,惊起无数飞鸟扑棱着翅膀,擦过春寒料峭的空寂庭院上方。
谢山姿低下头,对上沈炼担忧的眼神。
那眼神,和许多年前,谢山姿初次同谢朓说喜欢时,毫无相像之处。
“心悦我?”谢朓笑了起来,细长的桃花眼里仿佛有水光流转,“你才生出来几日,就知道喜欢不喜欢了?”
“当然知道,”昔年还没桌子高的谢山姿,一字一顿地认真道,“喜欢就是想跟你一起修炼,一起睡觉,然后像山下的松鼠精那样,生几个小松鼠精。”
谢朓戏谑地“哟”了声,挑眉道:“知道的还不少。”
胖墩墩的谢山姿重重点了下头,还没来得及继续陈述绵绵情意,就差点被谢朓一句话刺激得变回原形。
“那你知不知道,”谢朓慢悠悠地开口,“男人和男人,是生不出来孩子的?”
谢山姿严肃诚恳的表情登时龟裂了。
罪魁祸首谢朓偏偏还大笑着,用剑尖挑起地上的木剑,递给谢山姿:“昨日教你的剑法可都记住了?使来我看看。”
屋漏又遭连夜雨,谢山姿握着剑柄,终于忍不住伤心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