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周围内侍禁军都不敢上前,只有吴进在轻声询问,她叹了口气,掀开了御辇,果然见到皇帝已经瘫软了身子,半合着眼,出气多进气少。
她几乎是抖着唇,半晌才试探着叫出了一声,“······陛下?”
“阿草~”
“哎,我在,我在,陛下,我扶您下辇可好?”言致半拖半抱着皇帝下了辇,就要把他往武安殿后的寝殿里送,皇帝却抬手止住了她。
“就在这儿吧,就在这阶上,陪我坐坐。”
吴进招了招手,将人都带到了四周,静静守着,既听不到他们即将说什么,又能在最近的距离守着皇帝的情况。
“这身铠甲很好看,你回来那日断绳落到马背上,我便觉着甚是好看,咳咳···咳咳咳······”皇帝连着说完这段话,便含着胸咳嗽不停,面色苍白又泛着潮红。
言致心中一跳,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劝慰道:“您若喜欢,待我班师还朝之日,便由您亲自为我摘下可好?现在不说了,我们不说了,好不好?”
“咳咳,阿草,别骗自己,我对不住鸿启,这明明是他的天下,却要让他为我奔波,如今连你都不得不再上战场,清珏还在西北······都是因我无用,才会叫你们一家分散各地,不得安稳——”
言致轻笑摇头,手上动作不停,“我姓言,父亲也姓言,这个天下是天下人的,言家人只是尽己所能去维护着罢了,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我们生来便是戎马张弓的样子,我们情愿如此,甘之如饴,我父言天,是大祁的兵马大元帅,是大祁的护国将军,也是大祁的定王,若这一生不能横枪立马纵横沙场,父亲终其一生,可能也无他事可做,最终只能郁郁终老。”
“阿草······你能否,唤我一声伯伯?一声便好,一声便好。”
言致未曾想过,皇帝对此事的执念竟有如此之深,她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去,直直对上他期盼的眼睛,也没错过他目中在流逝的生机。
转身跪到阶下,红袍在她身后铺开,言致拱手于额前,缓声道:“请伯伯保重身体,言致凯旋之日再来与您雪夜煮茶。”
她本不该唤这一声,她本来便姓言。
可她始终还是不忍见他眼中那仅存的光都熄灭了。
“好~”
似乎是忽然得了这份喜悦,皇帝的精气神都恢复了许多,眼睛也睁大了些许,连连说道:“你且去整军吧,明日我让太子和公子来为你誓师践行。”
后来她回身望过一眼,皇帝坐在石阶上,精力挺直着背脊,一直一直看着她离开,哪怕身子都在抖了也未曾软一下脊梁。
就像这些年一样,他明明不会不喜不愿处理政事,却始终端着身子任由他们驱使,从未有过半分怨言。
他不是合格的帝王,他的一生毫无政绩可言,甚至晚年还出了这样庶长子谋逆之事。
而他,已等不及平定叛军为自己写一番功绩了。
日后史书提及,至多不过一句,承擎末年,帝庶长子祁俊轩谋逆。
言致抿唇继续往前走,她不能停,不能后退,只能前行。
风迎面吹来,脸上似有些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