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惜棠盘腿坐于软垫之上,仰头睁眼,任鹤发老者端一盏灯,仔细打望。
灯芯舒展细柔身段,老者粗皮糙手撩其眼皮,半晌轻轻一叹,“督运这眼,乃毒气所致,并非烟熏造成。”
果然……
白惜棠大概揣摩片刻,低眸默了默,老军医亦缄默不言,似有所思。
“敢问大夫,我的眼睛可还有救?”她道。
“中毒不深,尚且有救,若再晚些,恐怕督运这辈子再不见颜色。”老军医面露欣慰。
“嘶~”也不晓得何人这般歹毒,居然想毒瞎她,如此想来,那场大火未必偶然。幸得好心人相救,
白惜棠峨眉紧蹙,继而问道:“大夫晓得是哪种毒所致么?”
他鹤发鸡皮映一层幽幽橘光,讳莫如深,却未即刻回答,拾了号脉枕,寓意颇深的将她望一眼,“不知。”
白惜棠点点头,看他转身在药箱里不知摸索什么,悠悠然又问,“大夫怎知我眼疾?特邀我前来诊治?”
连舒子圣亦未觉察她所视不明,为何老大夫便知晓了?纵然身为医者,她自诩今日从未近身瞧见过他,仅凭远远一望便晓得她眼疾,不免神乎其神。
白惜棠此番疑问有几分探究,然大夫依是背对她整理药箱,每每答问,似都要默一默,“医者仁心,不论老夫怎知督运眼疾,救死扶伤之根本铭记于心,督运莫忧。”
不愧为德高名望的老军医,话留三分。
白惜棠自知再问也是徒劳,索性将此事暂置旁处,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接下来几日,白惜棠每到未时便要去一趟老大夫帐中诊治,眼疾亦渐愈。
珠串小雨淅沥,天明未明,黄泥四溅,白惜棠窝在帐中取暖,昏昏沉沉间不觉睡了个回笼觉,待肚子咕咕作响,迷蒙起身,天色已是过了未时。
“竟然睡过头了!”
白惜棠乍然惊呼,胡乱啃一个过了夜的馒头,好在挨着暖炉,与石头还差了些,能下得去嘴,便匆匆往老大夫的营帐赶。
这货平日虽玩世不恭,但惜命得很,诊治一事半分不敢耽搁,日日准时准点分毫不差,不想今日却错了点。
暗拍一下自己的脑袋,她胡乱将蓑衣穿上,于清透水珠儿间穿梭,熟门熟路,抄着小道不多时便到营帐后。
正待向前绕去,却听得帐中有熟悉人声。
“王爷此乃烈火灼伤,虽未伤及内里,但您时时征战,难免牵扯之,老夫且替您去除脓水,望王爷近日好生歇息,仔细用力过度,以免伤口再度裂开。”说话的是老大夫,语气颇为无奈。
“不过点皮肉伤罢了。”舒子圣语气寡冷。
“王爷,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此理您想必比老夫更为明白,您是瑞朝的战神,却也并非铜墙铁壁。”老大夫言辞恳切。
舒子圣不言。
白惜棠耳边雨声嘈嘈切切,天幕之下身子僵在原地,动也不动。
自那日之后,她再未见过他,亦有意避之,不听不闻于军中做个闲散人,帮些小忙,打打杂,日子滋润得很。
不料今日再与他有关联,竟是这般。
听闻他被烧伤,她猫似的弓着身,半晌未闻里面言语,佝累了,索性蹲在原地,任凭风吹雨打,点点浸湿衣衫。
终于,隔着帆布窸窸窣窣一阵后,老大夫发话了,“请恕老夫多嘴,近日几次大战,老夫未曾见兵士烧伤,王爷英勇神武,怎反倒被烈火灼伤?且面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