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就摆在那里, 以往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反正朝廷也管不到这穷乡僻壤来,可如今都有人告上衙门了, 程岩却还敢枉顾律令,可不是疯了吗?
赵大河却是又惊又喜,他原本计划着等程岩判了李大牛的罪,便煽动百姓闹起来, 最好扰得程岩焦头烂额。
但如今的局面比他预想得还要好——程岩结案后,卷宗会送达昭阳府,由府官们复核。像这般明显违背了新政的错判,那些官老爷们又怎会坐视不理?到时候一顿责骂下来, 程岩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重审此案?
如此反复,更失民心。
届时百姓的不满愈多,自己就能让这把火烧得愈旺!
赵大河本以为程岩是个精的, 不想对方竟蠢到给他送人头,简直喜滋滋。
但他并不知道,程岩心中早有成算,因为前生就发生过类似的事。
历朝历代, 变革一开始总是充满了理想化, 可在政策的推行过程中, 却往往会发生一定偏差, 导致结果也偏离预想, 甚至与初衷背道而驰。
前生的“凭证收粮”就是如此,制定政策的人是为了国家与百姓,可在实践中却伤害了百姓的利益,以至于闹出了民乱。
当时保守派便借此疯狂攻击新政,若非改革派势大又有决心,怕是要赔上好几人的前程来平息此事。
在这件事上,程岩和关庭并没有落井下石,他们都认为政策本身并没有错,只是不够周全。师生二人虽然“叛变”了,但私下里还是为新政操碎了心,于是你一条我一条地补充,竟将这项政策慢慢完善。
没多久,革新派关于新政的修订也出来了,竟与他们师生二人所想一致。
如今赵大河歪打正着,提前爆出了“凭证收粮”的隐患,程岩就想借此机会早点儿补上政策的漏洞,以免日后酿成大祸。
其实作为县令,程岩是有权利通过奏疏直接向朝廷汇报和请示的,但奏疏原则上要逐级申诉,除非事从紧急或者情势逼人,少有人会越级上报。
程岩并不想给人留下“目中无人”的印象,于是,他的目光落在了府城的官员里,从中选了一把枪……
很快,卷宗送到了昭阳府,而复核此案的乃是一府通判桂阿林。
此时他正坐于公案后,像往常一般不急不缓地处理着公务,时不时喝口茶润润嗓,看上去非常闲适。
“噗——”
一口茶水喷出,桂阿林眼睛瞪得老圆,他来不及擦拭唇边的水渍,匆匆将手中卷宗又读了一遍,表情一言难尽。
……疯了吧?
这是桂阿林的第一反应,虽说断案是件很复杂的事,涉及到方方面面的束缚和影响,但像李大牛这种明显违背制度条文的行为,居然被判无罪?
然而当他注意到县令的名字时又是一愣——程岩?今科状元?关阁老那位爱徒?
可关阁老乃是推行新政的中坚力量,为何他的弟子却要拆台?
桂阿林觉得此事不对劲,或许其中有什么弯弯绕他没看出来,一时拿不定注意,便上报给了昭阳知府。
知府大人在看过卷宗后,沉吟片刻,问道:“你是如何看法?”
桂阿林踟躇道:“下官认为,此案人证物证俱在,李大牛确实无证收粮,违反律法,理应受罚。”
知府却笑了笑,“可身为县令,应知百姓利而与之兴,知百姓害而与之去,程县令的判词也不无道理。”
桂阿林怔了怔,随即注意到了知府那抹饱含深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