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钊与侍女瞧见她这一身的血沫都吓了一跳,只是尚不及询问便听外头有士兵来报:“不好了!将士们在检查兵械时发现了一批劣等的箭头!”
慕容善的胃腹一阵痉挛,在侍女的搀扶下勉强扶着桌沿站起来,尽可能声色平静地问:“多少支?”
“约莫三万!”
她拿起一块锦帕,一点点擦去雪色衣襟上沾染的血渍,闭了闭眼道:“叫将士们不必惊慌,我这就来。”
三万支箭的箭头出了岔子,绝不是一句“不必惊慌”可以安抚的,甚至慕容善的内心也一点不平静。但她不敢表露分毫,画了一张图纸,叫将士们依样去修补,先且勉强顶上。
夜里好歹得空歇下了,却是甫一睡着便梦见白日里血溅三尺的一幕,惊醒时浑身皆是冷汗,眼角也略带潮湿。她抱膝坐起,蜷缩在冰凉的床角,似乎到得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竟然杀了人……
……
翌日黄昏,西凤的第二波铁骑便到了。慕容善逼迫自己暂且忘却昨日之事,毫无异色地坐镇军中,甚至接连四日皆是如此。
日头东升西落,军帐里的女声始终清晰沉稳。
“报——!我军伤亡过半,阻敌三十里!”
“全军回防,退守白草坡。”
“报——!西凤骑兵队出现在城外二十里,恐阻敌不及!”
“放敌军靠近西城门,弓箭手火攻准备。”
“报——!雨势过猛,被迫停止火攻!”
“务必阻敌三刻,命骑兵先锋自北城门绕背偷袭。”
“报——!辎重队音讯全无,粮草告急!”
“报——!兵械损坏七成,恐无法支撑!”
“报——!我军仅剩一千八百员生力军!”
“报——!不知何故无法调得玉溪卫支援!”
“报——!不知何故无法调得澄江卫与安宁卫支援!”
第五日清晨天蒙蒙亮时,东陵的将士们终于看见了这女子的沉默。
她抬起眼缓缓扫过站在她跟前的这五名士兵,他们满面风尘,他们口中的任何一条军报都够置这一城百姓于死地。
她最终在他们满含期许的眼光里疲倦地说:“……叫百姓们撤离吧。”
此话一出,帐内外霎时一片死气。或者连这些将士自己也未曾发觉,数日来,他们一群大男人竟对这个年仅十五的小姑娘产生了无穷的景仰与依赖。
他们心知肚明,倘使不是她奇招不断,昆明早在四日前就该失守。她是他们的主心骨,但现下她告诉他们,她没有办法了。
白钊神色凝重地上前请示:“属下恳请您随……”
“我不会走的。”慕容善打断了他,说罢站起来,“劳烦你送我上城头,我在那里等太子回来。”
他这下当真急了:“夫人!”
“白钊,你不信他吗?”慕容善向他淡淡一笑,倦色满布的眼底恍似又燃起了星火,她说,“可我信。”
那样的男人,说过不会抛弃她的,说过不会再将她置身生死之中的。
她得等他回来,一起回金陵,他的故土。
城门下早便是一片潦倒狼藉,遍地皆是不及收殓,沾满血泥的横尸,未熄的火星发出噼啪的声响,燃着一团团破碎的衣布片。
慕容善一步步走上城头,看向城下远处高踞马上的人。他不披铠甲,只一身玄色的衣裳,正遥遥望着她笑,簇拥着他的是密密麻麻的西凤军。
她向他一弯嘴角,望着对面的那个男人,心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