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梵从没有这么烦恼过,如果找错了,姻缘灯不满意,不必多疑,最可怕的事情就会发生。对爷爷的弟弟而言,修炼中走火入魔,登不上巅峰是最可怕的事情;对一心要当第一剑客的落梵而言,剑断是最可怕的事情。
这柄剑是铸剑师奶奶的心血之作,爷爷就是凭这柄剑成为第一剑客的,一次决斗中,爷爷死在友人之手,他死后,奶奶就疯了,整天抱着剑,将长相酷似爷爷的落梵折腾来折腾去,落梵本来对当剑客不怎么感兴趣,可奶奶逼着他学,说他不懂得坚持,说什么要当第一剑客,却成天偷懒,落梵欲哭无泪,向父母求救,父母斥责了他一顿,他只能从命。
奶奶是个特别无情的人,就算精神崩溃了,变成了六亲不认只识郎,也会每天梳头盘髻,衣衫上的折痕锋利如刀。
每天练剑,风雨无阻,落梵几次生病都没休息过,夏天的炎阳暴雨,秋天的潇潇冷风,冬天的鹅毛大雪,春天的潮湿冷雨,奶奶只允许落梵穿上练剑服,有时看着风湿发作都坚持站在雨雪里、把他骂得一无是处的刻薄奶奶,落梵真希望她早点去死。可她实在太年轻了,她是爷爷断弦后的续弦,现在才是花信年华,老死是不可能的,也不知道爷爷看上了她什么,既不貌美如花也没不是咏絮之才,草率地就娶了,真是鲁莽。
落梵不明白,奶奶明明可以什么都不管,一转身就再嫁,或安稳过富贵生活,为什么会疯了呢,她来这个家才一年,到底要多爱爷爷才会这么做,每天逼着他练剑,不顾自己过于操劳而生出的大小疾病。
练剑时,落梵偶尔会看见奶奶冰冷的眼神里,隐隐涌动的难过关心,有时候,他会情不自想地想,奶奶真的是疯了吗,为什么她的眼神会是这样?
落梵没有问,这好像是他的秘密了,一个大人在骗他,他聪明地识破了,却不说,装不知道,这是件值得藏起来偷乐的事情。但落梵那时才九岁,嘴巴不严,发现秘密的那个冬天,他在湖边练剑,奶奶一如既往地骂他,这时跑来几个穷孩子,身后跟了大人,来湖边网鱼,小孩子听见她这么骂,也开始嘲笑起落梵,落梵气不过,一口气将事情全说了出来,本来眼神没什么,可小小的落梵早把大人对奶奶的背后评价记在脑里,添油加醋的本事倒是不错,什么借着装傻不肯离开落家富户、私下与谁谁谁偷情却一副贞烈样,等他得意得像小侦探一样说完,有人一个耳光过来,不是奶奶,却是父亲。扭头一看,全家人黑着脸站在身后。
回家后全家商量对策,小训了独苗落梵一顿,又劝奶奶少抛头露面,奶奶倒是乖乖点头,落梵以为能松口气,谁知翌晨奶奶一如既往地将落梵从被窝揪出来,拎着他去湖边练剑,一路上村人指指点点,要不是落家来头大不能得罪,有人甚至扬言要扔烂菜叶,他倒得意起来,大摇大摆地走在后边,欣赏女子从村人的唾骂中向前走,大清早起床的不愉都消了,好开心啊!
但落梵只开心了一会儿,因为女子好像并没有被影响到,脊梁挺得很直,一袭天青色缎裙的身影像竹子一样,有节、刚直、柔韧,波澜不惊。
为什么,心里有一点点喜欢她当自己的奶奶呢?
爷爷还在时常说,落家人有个特征,就是不管是否一无所有,骨气永存。
她,也是落家人啊!
小孩子的思想是很奇妙的,比如落梵,一得出这个结论,乖了不少,让女子不由得惊讶,两人之间关系一时间比之前好多了,一年后,乖乖练剑、本来又天赋的落梵已经剑术小有造诣,女子虽然表情不变,但眼神落在他身上时温度高了,除了贬低落梵的身高比以前低,再也找不出差错,而落梵表示无压力,他才十岁,身高当然比爷爷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