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万丈断崖,断崖之下就是那滔滔的江水。往哪儿去呢?江碧云不知道再怎么走她的路!她脸色苍白起来,毫无血色,显露出绝望的神色。是的!昨天她从家中出走,可以说是被继母赶出来的。她觉得患了不治之症固然是可怕的,继母的恶语滥言和她的大铁锁,更使她痛苦不堪。她决定要离开,但离开之后,要到哪里去?要去干什么?她是没有考虑的。现在已经走到这样一个地方来了。再怎么走,她不知道了。
回头走吧!父亲一定在找我!但是,继母的每句话都同时伤着我们父女两人。我已经是不能尽孝的女儿,而是使父亲受到刺激的孽障。家里是决计不能回去的!那么,还是回到艺术团里去吧!同志们一定在等待着我!但是,回去之后,难道要把这病过给同志们么?我能这样做吗?艺术团也是不能回去的!那末,可以遵照医生说的,去医院受医。能够治好么?能够还使我成为完整无缺的人么?听人说这种病是治不好的。世界上那些先进国家的医生,都不能医治的疾病,我们中国医生还能治吗?所谓这种特殊性的医院,实际上就是集中营。那里是有得进去,没得出来的地方。被送入医院的人,就是判了无期徒刑,也是到里面等死!慢慢地死!就如恶性肿瘤患者,等全身烂光再死去!像一只老鼠一样,默默地死在阴沟里,无人知晓!碧云想来想去,越想越可怕。路走完了,江碧云的人生道路走完了?迟死还不如早死。死在家里被人辱骂,还要让人操心送葬。倒不如死野外!尸体被鸟啄,兽啃、雨水冲、大风吹!藏胞亡者不是有天葬之说么……死神在她周围旋跳。骷髅的手已经在挥舞着勾人的绳索,打着无情结了!江碧云神态呆滞起来,两眼无光,呆呆地像泥菩萨的眼睛一样,一动不动。山风,吹散了她的头发。有一束长发抖落在她的脸上,她没有动手去把它撂开。她的脸比刚才更白,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像寺庙中善男信女焚烧的纸灰一样。江碧云朝断崖上走去……
离断崖处一公尺左右地方,她又停下步来,看着百丈深渊下的江水。她觉得这不是奔腾的江水,而是一条玉带,很宽很长的玉带。玉带上可以睡人,睡在上面又软又平,像摇篮那样,非常之舒适。而且,那玉带上已经有很多人在那里快活地戏耍。我要是跳下去,也可以和她们一样舒畅!山谷的风,沿江而下。经过几个弯曲来回,风力增加了几倍。山谷的风声,江上的流水声,汇集一起,声如雷鸣。江碧云这时的耳朵里,只是隆隆地一片,分不出哪是风声,哪是水声!风吹走了她的纱巾。纱巾在她面前掠过。她没有去抓它,尽它飘拂。纱巾在山谷中,被风卷着,飘着,就像孩子们玩的风筝。风更大了!
江碧云站在断崖之上,她已经定下了心。望着滔滔的江水,想:“我应该把头发理理好。”她举起了双手,把被风吹乱的头发,用手压下去!但,当她的手离开时,头发又飘然起来。然而,她自我感觉头发已经平整了,像往常一样,在镜子前似的,稍稍捋一捋头发,头发就会乖乖顺顺地按照她的意愿成型了!这时,江碧云微微地露了露笑容。再看看周围的山、水、树和那与风搏趣的展翼飞翔的大鹰。看得很仔细,像是要留下永恒的记忆似的!江碧云轻轻地把那顶金丝草帽背在身后,猛然闭上了水汪汪的眼睛,把整个人体的上半部,朝断崖深处倾倒过去--人,飘浮起来,像纱布一样地腾空飘浮着……之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正是:未知青春如花女,是否绝命葬碧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