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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廖希文
并非一个温柔的写生,他闪烁在镜片后的眼睛鹰一样的锐利,唇线清晰的嘴角似乎总挂着一丝冷酷,使他那高高的鼻梁看起来很严厉。

    廖希文很高傲,因为他有高傲的资本。

    说他是个才子一点不过分,他的智慧仿佛无处不在。他是个“鸟语之王”,精通英语、德语,熟悉日语、法语,还会点西班牙语。他又是个音乐天才,弹奏一手好钢琴,对民族管弦乐器也颇为在行。他的书法很棒,如行云流水,曾为她挥书千古绝句: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这条幅至今挂在她办公室的正墙上。

    廖希文以前从政。才华横溢的人大都不谙中庸之道,而在狭小的“办公室世界”,成功的捷径就是:“哈欠!今天星期几?”可别小瞧这句说不清是昏庸还是谦卑的寒暄话,细细品品,至少能分析出七八层深远意义来。廖希文的那些聪明,到了这大智若愚韵味无穷的经典名句面前,就显得很有局限了。他总不得“虽然……但是”的玄机,始终没学会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到“虽然”中去,“但是”里面只能装成绩。这就注定他是个要被淘汰出局的悲剧人物。果然仕途坎坷,他被迫弃官从商,红红火火地办起了一家民营企业,成为一代儒商之典范。

    她第一次采访他时吃了闭门羹。当时她在国内新闻界已小有名气,别人请都请不到,大可来个“不予伺候”,然而她的成功恰恰在于能受窝囊气。她极有耐性地在冷板凳上坐了三天,总算被恩准“接见”。廖希文的口气很傲慢:“与其说我欣赏你的才华,不如说我欣赏你的个性。”

    她说:“很遗憾,对您,我恰恰相反。”

    他鹰一样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烁了一下,开怀大笑起来。

    他们谈得挺融洽。在林惜雪的心目中,世间的人分为两种:怀有理想的人和仅有欲望的人。她始终认为有一种超越生存欲望的存在,因为人类无法忍受无意义的生活。

    尼采提出过一个命题:倘若生命原本就没有什么意义,而我除了这无意义的生命外又别无选择的话——

    她的回答是:那我就去创造生命的意义!

    可如今是什么年头了?物欲横流!拜金的贪欲以席卷千军之势,摈弃了人们以往视之为崇高的一切。理想信念忧患意识献身精神,这类当年很是高尚的话题,成了一只只孤寂无奈的小鸟,想飞呀飞,却总也飞不高。现在冒冒失失谈理想和神经兮兮地谈爱情是同样危险的事,在一万个人中,会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认为你脑子有毛病,考虑是否该送你进疯人院。可她大概是吃饱了撑得没辙了就想当精神贵族,总有一股肩负拯救世界三分之二劳苦大众的沉重。玩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地步,就感到尘海茫茫,知音难觅了。就连当年那些曾和她一起“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同学少年”,也用怪怪的眼神怜悯地看着她,仿佛仅仅是为了以慈悲为怀才不肯拆穿她,其实让你操心劳神的那个世界上的“三分之二”,多数过得比你好。她终于发现了,廖希文,是她的知音。

    廖希文欣赏普希金的一个命题: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她欣赏廖希文的回答:不管生活把我挤到什么角落,就是讨饭我也要讨出个国际水平来,不能言胜枉为人生!她被廖希文雄心勃勃之大度,谦谦君子之风范征服了。他们连轴谈了一天一夜,涉及了政治经济哲学宗教历史未来文学艺术……

    她以真挚的激情,把廖希文民营企业艰难而辉煌的创业史,写成了长篇通讯《“乞丐”的呐喊》她获了奖。他出了名。

    他开了句玩笑:“等价交换。”

    她说了句戏言:“互惠互利。”

    他们成了朋友。他们的年龄距离恰恰是十二生肖的一个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