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正是因了你。”陈劭语声沉邃,清润的眸子里,笑意越来越浓:“当我看到阿蛮时,我终于知晓,此前所思,竟是大谬。”
他的神情轻松起来,缓缓踱步,语声温静:“阿蛮开办了女校和庇护所,又开了女医馆,还把那些年老的伎子们收拢来,给她们建了个演剧社。你做着这些事,理由只有一个。”
他停步回首,竖起一根手指:“理想。”
他笑看着陈滢,目中是赞叹与激赏,又有着满满的骄傲:“吾家有女、超然于众。为了理想,更为了将之付诸现实,吾女便做下许多旁人不敢想、更不敢做之事,不怕诋毁、不怕诽谤,就如那杀进万军之中的勇将,哪怕前路刀山火海,也不曾有过半点犹豫。”
他微笑着,目中光华璀璨:“看到这样的阿蛮,为父才终是悟出一个道理。”
他转头望向前言。
柳荫尽处,便是官道,夏日清晨的朝阳,正迎头铺散开来,将这条路照得格外白亮。
“为父终是悟出,并非风骨会宗旨虚妄,而是为父太过守成,自以为阅历丰富,却早已忘却当年抱负,活得就像只井底蛙,缩在那方寸之间,不知天地之宽、海河之广,枉称为人。”
陈滢怔怔地看着他。
原来,陈劭追随吴太妃,竟还是受了自己的影响?
这个理由,委实太叫人吃惊了。
“是故,为父也想学一学阿蛮,为理想一意孤行一回。”陈劭此时又道,望向陈滢的视线里,满是温情,却又似杂着些别的什么:“阿蛮,为父所言,你可明白。”
这世上不独你一人有理想。
这世上也不独你一人,愿意为理想付出一切。
这是陈劭的未尽之言。
陈滢完全领会到了。
于是,无言以对。
她敛着眸,怔怔望向案上棋局。
黑与白的棋子,各自据守着一方。
无分对错,无论输赢。
蓦地,一角青袖探进视线,向案上一拂。
“哗啦啦”,黑白子刹时散乱,有几粒还落在了地上。
陈劭清润的语声,亦被这玉石之声打散,听来有些不大真切:“此乃最后一局,官了子,为父便放心了。”
话声落地,陈滢的头顶,便落下了一只手。
温暖宽厚的手掌,轻抚了抚她的发髻,旋即松开。
“便在此处作别罢。”温润的声音,柔和得如同美玉:“若得有缘,总能再见。”
语毕,那说话之人已转身,宽大的衣袖被风拂着,翻卷之间,飘然远去。
接下来,他们没再说过一个字。
所有的话皆已说尽,余下的,便只能交由时间来证明。
风拂杨柳,长草起伏,告别总有尽处,而远行的,亦终须远行。
“得得”蹄声,疏落离离,那车中传来隐约的歌声,唱的是:
“今我往矣,杨柳依依,去我来思,桃花菲菲……”birdstalk
清朗的歌声,和着风与阳光,在这个初夏的清晨,洁净如洗。
眺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陈滢的眸子里,终是漾了一层水光。
然而,她又有什么可悲伤的呢?
他们都在向前走着,以各自的方式,踏上各自的那条路。
或许,终有一日,他们会在路上重逢,彼此问一声好,然后再举手作别。
那么,除了微笑与祝福,她唯一能够期盼的,便是待到重逢之时,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