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在此时此地说出来,不亚于平地惊雷。
“哦?可曾确诊了?”裴昭容率先开口,带着颇不信任的口吻,“几个月了?”
莫说各位嫔妃,便是下首的几位公主也吃了一惊。一时间,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孟贤妃身侧。
那女子大概十六七岁的模样,从进殿起便一直跟在贤妃身后,并不如何引人注目。可细细看来,却是十分婉约隽雅。一肌妙肤,桃腮红润,恰是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浓淳染春烟,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楚楚风情。此刻她低手敛衽、盈盈下拜,大有飞燕临风不胜娇怯之态。
“回昭容娘娘的话,太医说,嫔妾已承孕三月有余。”她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听到。
三月有余?萧茕甄凤目微阖,瞳孔幽深如月下寒潭,清清冷冷。过了头三个月便等于度过了孕期最危险的阶段。孟贤妃这是无意发觉,还是有意拖延至胎像稳固呢?
“恭喜郦美人福运双至,喜得龙胎。”梅昭仪笑的真诚可亲,倒是裴昭容面色隐隐不善,只敷衍的道了句贺。
萧茕甄沉着的端详着每个人的面部表情。她几乎可以通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而判断出人的心理活动。这是却秦台里必修的一课。
厉、程二人在听到消息时,并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反倒显得异常平静。因为她们心知肚明,无论郦美人这一胎是皇子亦或公主,于她们两人都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程惠妃亲生的二皇子与厉贵妃一手抚养长大的四皇子,才是陛下在已成年皇子中最为看重的几位之二。换句话说,宫内子嗣繁盛,妃嫔承欢之事实在寻常不过。郦美人论美貌,论位分,论家世,论资历都算不上极为出挑。即便诞下皇子,顶天也只是多得些皇帝的圣眷和偏宠而已,怎么也轮不上他来坐太子之位!
可裴昭容便不同了,她自己的儿子尚未成年,还不受重视,如今又来了个分宠的,是怎么也呕不下这口气的。
席下,乐陵公主瞧着萧茕甄似乎正独自神游,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便是吩咐侍女先替萧茕甄和自己布菜,舒涵在后头也知趣的没有插手。
“你叫什么名字?”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正在夹菜的丫头一跳,随后丫头发觉,方才还在出神的少女此时正紧盯着自己,一双眼睛黑如点漆,那目光之下,仿佛一切都无所遁藏。
她强自按下心神,嗓音甜甜道:“回九公主的话,奴婢水绿。”
萧茕甄淡淡移开目光,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嗯,倒是很机灵。”
“谢九公主夸奖。”水绿松了口气,放下银筷,便退到了乐陵公主身后,不料正迎上舒涵莫名一眼,顿时又有些心慌。
“陛下驾到。”
众人正沉迷于轻歌曼舞、鼓乐齐鸣的旖旎气氛里,被这么一声猛然惊醒。
深玄色的天子衮袍崇光泛彩,胸前以赤金锦线与乌翟丝勾勒出的腾龙出云景象滂沱浩荡,果有一股与日争辉、气贯长虹之势。袍摆绶衣处,佩挂着极品白玉九龙环,并以最密的软金线绣制出极其华美细腻的古瑞兽暗纹,叠领间缝进了一层轻薄的纯色墨貂绒,更显深沉尊贵。
来者正是如今的大梁帝主,萧昭。
他拥有萧氏皇族与生俱来的完美外貌,丰神俊朗,似千年圣教崖壁上的古雕刻画,岁月仿佛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半点痕迹。唯一破坏他皮相的,便是眼角下那两道挥之不去的黑印,细细而泛着乌青的印子为他整个人平添了几分阴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