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是夜璃一年一次的“七昼”节,向来在此日官员女眷都会来护国寺祈福保平安或是求姻缘。
而通往护国寺的必经之路便是这“一百零八阶”,象征着一百零八种烦恼。为表虔诚,每个人都需依靠自己走上去,不可乘车也不可让奴仆背伏。
因此此刻这阶梯之上有许多夫人小姐携着丫鬟或香汗淋淋地拖着步子,或气喘吁吁地停下歇息,些许有夫君父亲陪同的,倒是路上可以闲聊几句。
这少女正是其中之一。
她眼带着三分好奇七分忐忑地看着父亲,听父亲讲那些鲜为人知的过往。
旁边几个少女悄悄凑近了些,想听得更清晰。
沈从文拧着眉头,脑中忽闪过一个画面。
纯黑华丽的辇车,银色的长发,血色的衣,容颜如仙的少年。
长街上,少年透过辇车纱幔回望过的那一眼,极冷,极黑,极其恐怖。
明明方才初秋,却让人觉得冰冷刺骨,宛如寒冬腊月。
晨曦微暖,明灭中少年似是嘴角一勾,无声启唇道:
待吾归。
车驾渐远。
城墙之上送行的君王和一众臣子生生惊出了一层冷汗。
风一吹,凉入心头。
犹有余悸。
沈从文打了个冷颤,脸色显然不太好。
不过他还是耐心地回答女儿道:“五国盛会夜璃败了,夺魁的南诏提出的条件是想请摄政王前去南诏久居三年。”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也是,这条件说好听点是久居,实际上却是为质。
一个不到九岁的孩子,孤身一人身处敌国,能有什么下场?
不外乎一个“死”字。
是他等技不如人,到最后却要一个孩子来承担,说到底是夜璃无能,是朝廷无能,也是他等臣子无能。
思及此,这位一生戎马的将军叹了口气,摆摆手,继续踏上台阶。
显然是不想再说了。
少女,也就是当日纵马闹市的沈灵玉,本想从父亲口中多探点潇璃墨的过往,但见父亲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只好跺跺脚,作罢了。
心下不甘,不由转身回头怒瞪了偷听的几个少女,恶狠狠道:“滚!”
待走到手脚酸麻浑身无力,他们方才看到护国寺的一点轮廓。
此时寺庙门口熙熙攘攘全是着华裳戴美玉的夫人小姐,这些往日里雍容端庄的贵女们此时却是风度尽失。
她们朝着寺门方向推挤着,嚷嚷着,叫骂着。
沈灵玉好奇地小跑过去,硬是挤了进去,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夫人小姐。
那些被推开的刚要发作,但一见是“赫赫有名”蛮横不讲理的沈家嫡小姐,不由噤声了。
眼前是身披赤色甲衣甲衣威风凛凛的禁卫军,手持长戟将人群和寺门的那一片空地隔离开来。
空地之上面白无须的内侍和娇柔秀美的宫女分侍在一辆华丽丽雕着皇族图案的玄色车辇两旁,躬身俯首,姿态极为恭敬。
“喂,本小姐问你,这是哪位王爷驾临?好大的威风。”沈灵玉高傲地问向旁边的一位少女。
那少女虽一脸不满委屈,但还是不敢得罪沈灵玉,便老实地回答了:“听说是璃王殿下的王驾。”
“你说谁来了?璃王殿下?!”沈灵玉猛地抓紧少女的手。
少女吃痛地惊呼一声,哭着应道:“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