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沟里的老鼠是老鼠,爬上办公桌的老鼠就能长出人的眼睛吗?”夏荧回答,“如果真的长出这样的眼睛那就该看出来,送我到这里的那份文件上,每个字都是谎话。”
她的声音还是刚刚变声后女孩那种清脆的音调,在阴郁的暗室里回音飘荡,她那双好看却让这里其他人都讨厌的明亮眼睛周围的皮肉都肿胀得难看极了,在她微笑时,这里很疼,但还是能看出微微挽起的眼角眉梢,夏荧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趴在地上却仰着头,还能笑着说出让人难堪的话。
典狱长带着从不外露的怒气转身走了。
这一顿打,夏荧着实差点死在自己的狂妄上,可她在三天的昏迷后苏醒时,却一点也没有后悔。
后悔这件事,对她来说真的比管住脾气要难得多。
醒了后她确定自己还没死,毕竟浑身疼得厉害,地上扔着已经发霉的面包,夏荧努力侧身观察,发现自己还在禁闭室,于是放心得重新躺平,回到囚室又要被叽叽喳喳吵死,睡不着休息不好非常让她困扰。禁闭室没有窗户,但在靠近顶棚的砖墙有一道小孩手腕都伸不出去的缝隙,这一层在地下,通气口几乎就是地面,积雪和夹着草根的泥土滚进来,窸窸窣窣,夏荧不由得看向光来的方向,六年前她刚到孤儿院的第一个月,也是这样总被关进禁闭室,好像她这个人天生就有让人愤怒的本事,只是那个时候她还有朋友,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忽然有些难过,没人再在她满身是伤的时候照顾她,为了救她去声嘶力竭的哭求大人的帮助,她从前肆无忌惮是因为有所依赖,现在肆无忌惮大概就是天性如此,无可救药。
肚子饿了,夏荧忍着疼,爬到面包滚落的地方把巴掌大的小块捡起来,连张霉斑的地方一起一口一口吞入肚子,想到苏雪薇的曾经存在让她有力气吃饭,她短暂的人生里,可以称得上朋友的只有两个人,苏雪薇死了,南璃下落不明,但她大概会过得很好,至少要好过现在的自己。
如果苏雪薇活着,这时候一定一边哭一边给自己上药,然后说着什么“你怎么总要像和所有人作对似的,一时痛快难道比活着还重要吗?”
她并不是要和所有人作对的,夏荧想,她只是讨厌这些人,所有、全部。
出生在鼹鼠洼地夏荧从小就注定要当个混蛋,虽然生活在帝国几个最富庶的殖民行星上,她却是个许多人眼中贫民窟里的跳蚤。和那些高大白色花岗岩为主的建筑相比,破旧棚屋发霉的木头问起来总有海风的潮味儿与挥之不去的霉味儿,这里活着的都是帝国最底层的穷人,夏荧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生来就是个孤儿,鼹鼠洼地有个没人知道年纪的老太太把她养到四五岁,教会了她偷窃,七岁时,这个老到连自己名字都忘记却还会因为夏荧少带回几个铜板而把她打个半死的女人死了,她最后把夏荧卖给了一家专靠买来穷人孩子做苦工运作的五金零件工厂,夏荧在工厂来人抓她时逃跑成功,避免了过早死在车床前的命运,可是她为了生活偷了一个不该偷的人,那人有头有脸,听说还是个当地有名的绅士,夏荧被送到警察局,然后转送到了孤儿院。
如今离孤儿院的生活已经有6年那么遥远,夏荧那时讨厌那堵高高的墙和阴森的孤儿院教员,即便现在监狱的情况糟糕百倍,她也还是在回想起第一天被抓进孤儿院时无法抑制自己的厌恶。那里比监狱能好到哪里去,克扣后孩子的食物不比当下好到哪里,教员阴沉着脸,不听话的孩子要受罚挨打,他们并不真正管教小孩,只有一些年纪大一些的孩子肩负起这个责任,夏荧就是这样认识苏雪薇的。
苏雪薇是孤儿院里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