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天,其他孩子都去做苦工了,卧室里本该安安静静,可哭声嘶哑高亢,一浪一浪撞着她的耳膜。
模糊的视线里,苏雪薇抱着一个管教的腿,哭得声嘶力竭,夏荧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哭得这么厉害,苏雪薇哭着求管教去找医生,她说再不找医生夏荧就要死了,一点时间都等不了。
管教说没有钱找医生,院长也绝对不会同意花钱救任何人。
苏雪薇说,我有。
苏雪薇有的不是钱,而是一块银怀表,她太招人喜爱,在一个老管教离开前交还给她了这个怀表,管教说是她被遗弃时放在襁褓里的,和其他那些有信物的孩子一样,信物都被孤儿院拿走分给管教们卖钱了,这块怀表虽然不是很昂贵,可还算好看,管教便自己留下用,现在还给她。
医生来了,苏雪薇用唯一能找到亲人的凭证换了一针抗生素,救了夏荧的命。
夏荧醒来后都还记得,她不知怎么开口,苏雪薇却提也不提,直到她鼓起勇气主动道谢,谢谢两个字说得声音很小,可后面那句话却很理直气壮,夏荧说最讨厌欠人东西了,所有亏欠的东西都像是高利贷,她见过那些最后利息都还不起的人付出了什么,她欠了苏雪薇一条命,命这东西又只有一条,如果想要就只能拿走,利息都没有。
“我不要你欠我,我要你好好活着,你好好活着我就总会觉得什么都是能实现的,希望和传说都是真的。”
夏荧从来不知道人和人的关系还可以是这样的。
她突然就有了一个朋友。
在孤儿院的五年时间,倒莫名其妙成了她最平静快乐的时光,直到苏雪薇年满离开那天,夏荧袭击了管教,追着带走她的车跑了出去,那也是一个冬天,新年刚过,大雪已停,她沿着汽车留下的痕迹追回到了市镇,然而市镇上的人说打仗了,坐车来的长得可爱的小姑娘本来要坐飞船去中央行星的,可是飞船刚起飞就被击落,被击落的飞船上是不会有人活下来的。
夏荧有时在噩梦里也会梦到飞船爆炸的画面,她没有亲眼见到,所以梦里各种各样的飞船爆炸了成百上千次,也不知道哪个里面真的有苏雪薇。
现在她清楚那场战争叫戡乱战争,但其实就算没有战争,她们的命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可是她的命运真的在一个瞬间扭转了,然而苏雪薇的命运却在一个瞬间归零。
后来,听说毁于战争的孤儿院只剩下了废墟,夏荧就站在废墟上,站在她们曾经住过的卧室的位置,十年前的那个雪后星夜照亮了十年后的夜空。
陆衍站在夏荧身后,孤儿院废墟的正门外,远远看了她很久,他想关心的问她一连串的问题,可话到嘴边全都变成缄默。他觉得她这时可能需要一些安静。
夏荧站了很久后蹲下,拿起一根树杈,尖端顶进烧成黑色的一块地砖开裂的缝隙,手腕一压,地砖翘起来,下面是空的,这里是孩子们有时偷偷藏食物的地方,这个砖块下是属于夏荧和苏雪薇公用的藏匿地点,夏荧是从一个来这里送土豆的运输商那里偷来的怀表,她知道这不是苏雪薇那个,但她还是想送给她。
然而苏雪薇和这块怀表都没等到这个惊喜,夏荧取出怀表抹去上面的泥土,现在看上去,这个当时自己眼里精美的不行的东西也廉价又破烂,上面都是刮痕,可怀表还在走,它怀揣了一个永远无法透露的惊喜沉默的在黑暗中守护了这个秘密十年,紧张的发条一刻也不曾松懈。
陆衍看不清夏荧从地里挖了什么出来,她站了一会儿后转身向自己走来,脸颊和眼圈都微微发红,可脸上没有被寒风冻住的眼泪,她走到面前站好,拿起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