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马也跟你一样。”
殷受乐了一声,拉着甘棠晃晃悠悠回了寝房,进去关上了门,让甘棠坐下来道,“现在没外人了,想哭便哭罢。”她是被吓坏了,在外晃了这么几圈,僵直的手脚才缓过气来。
不管怎么样,殷受把她拉出来,都是一片好意,那宗庙里面连空气都泛着让人作呕的味道,让她吃人肉,她当真不知自己能不能控制住不发疯。
甘棠道谢道,“阿受,谢谢你,我还好。”她确实还好,那些血腥的事情越是野蛮恶心,她的决心越坚定。
她现在就像一个站在河对岸想过河的人,就算这条河太深太宽,她可能永远过不去,但她在努力造船,坚持不懈的造,造着船的时候,便觉得早晚有一日能过去,什么困难都不是困难了。
殷受微微一怔,觉得面前瘦弱的玩伴似乎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脸色依然青白无血色,但平日一双温吞的眼睛里像有火燃烧着一样,明亮得驱散了她身周身的颓然和死气,她甚至连坐姿都没变,但殷受就是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似乎有什么正生根发芽,要长成参天大树。
殷受在甘棠对面坐了下来,凝视着她的脸,低声问,“不怕了么?”
甘棠摇摇头,“怕,但应该不会受不住了。”
总算没有白费力气,她虽说是怪异了些,但能一步步改正也好。
殷受松了口气,替她也替自己高兴,好兄弟地揽了揽她的肩膀,余光看见她的手,便自她袖子里她随身带着的药包拿出来了。
先前两人一处待了好几旬,殷受便知道了她许多脾性和爱好,比如旁人总是随身装着能随时拿出来占卜的小石块,她装的是各种各样的药瓶药包。
殷受打开布袋子把药瓶全倒出来,就着架子上的木盆洗了手,问道,“要用哪个?”
甘棠愣了愣,想要自己擦,殷受摇头,“你手不能沾水,我来罢。”
甘棠只好作罢,指了指绿色的小瓶,让他给擦了。
甘棠不同寻常的平静和镇定,无疑给自己渡上了一层金光,殷受即困惑又有些欣悦,见她分明疼得手指发颤,却面色平静一声不吭,想着她在宴会上气血攻心都没让外人看出一丝异样,心里生了佩服,又在她身上寻出无数的优点来,首先能吃苦这一条,便比寻常人好太多,其次脾气好,从未见她对谁生过气,便是对着曾经设计过她的大兄,她说放一放,便当真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殷受给她抹药,发现她手掌实在太小了,又软又小,只有他一半大,殷受便问道,“棠梨你都没生气过么?”
她当然生过气了,像那日莫名其妙被他拉着去看吃人,她就很生气,但她寻常确实很少生气,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考古的职业和她的疾病,两者都要求心平气和,静心养气,时间日久,什么都看淡了,自然少能让她生气的事了。
眼下她满脑子都在想如何祛除历史糟粕,其它的事便越发不值得放在心上了。
圣巫女的名头很好用,在民众们心里有一定的地位,但绝对不够她用来推翻这样野蛮血腥的恶习,她倘若贸贸然站出来搞这些事,就站在了子民的对立面,适得其反,她得从根本上入手。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放在哪里都适用,这里的百姓温饱不齐,便没法提教化的事,饿极了一样还会吃人,所以想办法让他们先填饱肚子,才是最紧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