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庭深察觉了胡絮的异动,以为她是觉得生产之时他没能伴在她身边,觉得委屈了,所以将她稳稳放在床榻上之后便柔声安慰,“絮儿,对不住,我回来晚了,我以为……”以为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还没等姜庭深说完,胡絮便出声打断了他,“陛下,你确实对不住我,只不过不是因为回来晚了。”胡絮面上尽是疏离决绝之色。
姜庭深心头一震,那种不祥的预感无限放大,“絮儿……”絮儿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自从失忆之后。
胡絮看着姜庭深,先是苦笑,接着眼泪就涌上来了,“陛下,你骗得我好苦啊!”
“我一家满门尸骨未寒,我却忘了所有,享受着荣华富贵,享受着你……给我的安稳,王妃……太子妃……皇后,现在我还生下了你的孩子,可你是我的仇人啊!”
“你骗我,你一直骗我,明知我那么想念父母,你却对我隐瞒他们的死;明知我记起来之后会痛彻心扉,你还是丝毫不让我知情……我好傻啊,明明有那么多的破绽,我却一直没发现,我……我对不起胡家,不如让我死了最好,还救我干什么!”
胡絮声嘶力竭地哭诉,说到激动处,她用尽力气攀住姜庭深的肩膀,按在那冰冷的盔甲上,质问,“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答应我的,等生下孩子就让我和父母团聚,你怎么不让我去死!”
“絮儿!”姜庭深也是满眼泪水,他一把将胡絮揽在怀中,抵着她的额头,泪水落下,两个人的泪流到一起,都是一样的苦涩。
宫人们极有眼色地退下了。
“絮儿,我不敢对你说。”姜庭深声音哽咽,“无数次午夜梦回,这样的情景让我难以入睡,我什么都不怕,夺嫡上阵,多么凶险,我都没有怕过——我唯一怕的只是失去你。”
“两年前,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接到消息之后,除了找人保下你,我什么都不能做。那时候我多恨自己啊,要是我掌握得多一些,我就可以护住你一家平安,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决心夺权,为了你——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重聚,为了那一天,我必须足够强大。”
胡絮心冷,冷笑,“若不是因为你图谋大位,魏家也不是视我胡家为眼中钉——不,不对,不论是皇后之位,还是慎王妃之位,魏家都不想别人夺去,所以……所以就想方设法要除了我一家五十口!”
那一夜的雨也没能洗净满园的血,那一夜的惨叫,本该牢牢地印在她的脑海中的,可她却偏偏忘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将血海深仇抛在脑后,她恨!恨他,也恨自己!
“絮儿,不……不是这样的。”姜庭深极力辩解,“在我心里,从前只有你一个,如今是这样,未来也是这样……絮儿,我们之间再没有别人了,从前是我万般不是,今后,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哪怕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为了他,你原谅我好不好?”姜庭深紧紧握住胡絮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全然不顾什么帝王仪态了,满面泪流,语无伦次。
胡絮心中刺痛,孩子,孩子还那样小……可家中仆役尚在襁褓的婴孩那夜里也被残忍杀害,他们甚至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因果报应,罪孽不会凭空消失。
胡絮抽开自己的手,抹去眼泪,“我忘了过去,是我不该;魏家的主谋,还有那个昏君,都已经死了,我父亲的冤情也得到了昭雪,事情到此也该有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