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温摇了摇头。柳轻侯见状面上虽无显露,心下却很是有些失望。这失望并非针对吉温,毕竟他的工作状态自己是清楚的,任何一个人有了他这样的下属也都不能要求再多了;失望的是为什么就一点发现都没有呢?
从此前的亲身经历上明显能感觉到漕粮转运中颇有黑幕,作为漕粮发送起点的扬州真就这么干净?只是那问题究竟在哪儿?
“这些日子你也着实是辛苦了,明天休沐一日好生歇歇,待我把文会敷衍过去,后天一起到扬州粮仓走走”
面对柳轻侯的温言抚慰,吉温有些感动。他是个性子极冷,甚至有些凉薄的人,行事素以达到目的为先,这番办差办成这个样子,上官雷霆大怒才是他的预料之中,他亦觉得理所当然,却没想到柳轻侯不仅没恼,反倒如此善待,这真是……
由是,吉温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在新丰县丞任上的旧事。自己虽顶着个宰执伯父的出身,但伯父名声既坏,后来又犯了事,这个出身不仅没给他带来一点好处,反倒是成了他仕进的巨大阻碍。
前次新丰县那宗恶性灭门案若非他用非常手段焉得迅速告破?天子脚下发生这样的案子,要不是他,新丰县衙从上到下谁能好过?结果呢,案子破了,他却担上了酷吏名声,此前查案时一天三催,现在又最为受益的县令竟不敢为他担待丝毫。
于是他就成了替罪羊,不仅把伯父多年为人不耻的品评背上了身,且还丢了官。而最最让他齿冷的是,据说这宗大案惊动了天子,案破的消息报上去后,天子听闻他的名字时明显的皱了皱眉,神情间因伯父吉琐的缘故对自己很是不喜。
也正是因为此前的这些经历使得他性子益发的冷酷,但谁知道他这个在仕宦途中爹不疼娘不爱的狠角色其实份外受不得温情,譬如眼下。
吉温心中感受复杂,脸上却不显露,或者说根本就不善于显露,甚至为了掩饰他还刻意伸手狠狠的搓了搓脸,“职下这几日也摸过些情况,或许能解释为何无所获的原因”
柳轻侯起身替吉温与自己添了茶汤饮子,“你说”
“扬州乃当年徐敬业起兵的根基之地;如今土地肥沃,商贾繁盛,兼有海外贸易之利,实堪称江南第一名城,偏生离长安又远,所以朝廷历来盯的极紧,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州衙上下反倒不得不规矩,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此言一出,柳轻侯还真觉得挺有道理。自大唐贞观以来,直辖三百六十州中要说真正意义上的起兵对抗朝廷还真就只有徐敬业起兵那一次,虽然时间不长,却是震动天下,整个江南都给裹了进去。
不管徐敬业当时打的是什么旗号,但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过一回,居于北地的长安就不能不对江南首城的扬州大起忌惮之心,更何况如今的扬州又是如此富庶繁华、人口稠密。
柳轻侯放下茶盏微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我们选错了地方,现在当改弦更张?”
吉温抱着茶盏点了点头,“扬州怕已是不可为,若强行为之难有收获不说,还恐惊动了其它州县得不偿失。既然如此,莫若改弦更张,毕竟淮南道下辖的有十四州,五十五县,各州也都有仓曹”
柳轻侯并未直接点头,略一思忖后道“你们明天且安心休沐,此事容我好生想想”
吉温正待再劝时,车太贤从外面走了进来,报说萧五娘子请见。
柳轻侯眉头一扬,“请她进来”,随即示意欲要离去的吉温别急着走,先避到屏风后面去。
萧五娘子并未盛装,脸上也是素颜,明显就是一副说事儿的姿态。待其坐定之后,柳轻侯也没与她寒暄什么,直接开口就问,“那个计吏那里可探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