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侯与裴综当先并辔而行,裴综看了看身后落后足有二三十步远近的大队伍,骑在马上的身子微微左侧当先开言道:“贤弟大才家父素来都是推许的,当不会看不出能主持此次大检究竟意味着什么吧”
这些事情柳轻侯沿途的两个月中曾反复思量过,“世兄想说的是政事堂不稳?”
“对啊。方今至尊自登基以来从未有过在大朝会上面叱宰相之过的先例,由此可见对这三位相公是不满到了何等地步,虽则当朝拒绝了相公们的请辞,但此事既已发生,相公们又如何自安,如何自处?罢相实已是大势所趋,势在必行”
裴综手执马鞭指点虚空,语气坚定,昂扬奋发,“如今长安官场和士林皆在议论为何至尊迟迟不定大检主持人选,愚兄窃以为此事实是与政事堂换相紧密勾连,大检天下粮仓确实是大政,却非急政,不调理好政事堂这人选就定不下来。贤弟以为愚兄所见如何?”
柳轻侯赞赏的看了裴综一眼,“世兄所言正是愚弟心中所想”
“对啊”裴综的马鞭在左手上重重一击,“反之亦然,此次若能争下主持大检使职亦就是圣心默定的相公人选,如此关键时机,父亲……竟无动于衷,这……”
一般都是当爹的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眼前却是反了,柳轻侯看着裴综急的跟什么似的样子真是忍不住想笑,不得不咬了咬舌尖才憋住,“世间从不缺聪明人,尤其是在长安,一件事炙手可热之时过于热衷的伸手往往就是火中取栗,怕只怕没拿到栗子先烧了手。
世兄,此事不能争啊。莫说不能争,就是至尊真的选了裴师,裴师也必坚辞”
“这是为何?”
“枪……箭射出头鸟,尤其还是自己冒出来的。世兄,裴师根基不稳,勉强为之即便侥幸能够成功也难以久持”
“家父何以根基不稳?”
“裴师是吏干派还是文学派?”
裴综张张嘴,无言以对。柳轻侯续又问道:“裴师多年仕宦是凭借什么走到今日地位?”
“吏干之才,实绩之功”裴综刚才被堵了一下,此时这八字就答的份外傲然铿锵。
“对!”柳轻侯出言而赞,“裴师现在缺的就是一件实绩之功,如宇文融籍田括户般的大功,此功一成,裴师入相便将水到渠成,且朝野钦服。到那时岂不比吃这锅夹生饭要好?”
终于说完,柳轻侯探手拍了拍裴综的肩臂,“世兄莫忘了令尊当日在宣州不惜抗旨之旧事”
一言提醒,裴综顿时想起父亲接任宣州刺史时恰逢大水,父亲遂带领全州上下修堤,结果大堤尚未修完,朝廷升任冀州刺史的诏书就到了。
宣州是中州,冀州是上州,这是实实在在的升迁。但父亲当时怎么做的?他居然就在大堤之上当着宣州百姓面前抗旨不遵,誓言大堤不成,绝不别任,朝廷无奈,遂紧急改任当时刚刚离京的张九龄暂代冀州刺史。
最终结果如何呢?父亲当众抗旨不遵不仅没有受过,反倒转任冀州刺史后不及一载便升迁京兆尹,更在宣州留下了一座巍峨耸立的德政碑。
裴综回忆完毕,纠结急躁的心也随之通达,就骑在马上向柳轻侯躬身拱手为谢,“贤弟见识深远,愚兄愧不能及,谨受教!”
“你我之间还要闹这些虚文儿”柳轻侯哈哈一笑,“不过世兄的骑术之精可是比我强的太多了”
两人并辔皆笑,其乐融融。
距离长安城门两里处,裴综驱马别走。至城门时,吴元江等人也留下了,他们这队挎弓持弩的锐卒是不能就此进长安城的,自有兵部在此值守的吏员负责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