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视学》这一本学术作品,则是一本专业性较强,特殊领域内的专著——这是一本专门讲述画法几何学的著述,在该领域内是先驱之作。而这一本书,则是在宫中画匠郎世宁的帮助下,定稿完成的。
这郎世宁是意大利人,于康熙五十四年前来中国传教,结果一到北京却被康熙皇帝相中了艺术才能,进入内务府辖下画工处,成为一名宫廷画匠,不让他传教。康熙五十四年郎世宁来华之时,石咏的工作重心已经从造办处转去了营造司,所以他的人生轨迹一直与郎世宁没有交集。直到此时,因为与年希尧讨论他们的“欧洲出版大计”,他总算认得了这位在后世鼎鼎有名的宫廷画师。
“郎世宁先生,您最近在忙什么?”
郎世宁觉得石咏虽然身居高位,但是没有架子,而且一直保持着一颗旺盛的好奇心,在艺术方面则有较高的修养,他便很乐意与石咏交流。
“咏大人,我现在很忙碌,非常忙碌——我在绘制皇帝陛下的行乐图!”
“行乐图?”
行乐图是人物肖像画的一种,画中的人物大多作游玩消遣状,与比较“官方”的朝服像之类有较大差别。
进入五月之后,雍正便再次搬去圆明园。与此同时,包括石咏在内的臣工们,也能感觉到雍正皇帝的情绪终于慢慢地恢复正常。他不再以极度繁重的政务来麻痹或是惩罚自己,随着西北战事的暂时平息,以及江南等地新政的缓慢推进,这一位皇帝陛下心中最大的压力已经慢慢纾解了。
可是与此同时,雍正却似乎隐隐约约地愁绪难遣,不知是为了已逝的贵妃,被迫自裁的昔日爱将年羹尧,还是那些再次与他生出嫌隙的兄弟们。
听说雍正命郎世宁绘制行乐图,石咏忍不住来了兴致,脱口而出,问:“是那种cosplay的行乐图吗?”
话一出口,石咏便意识到失言了。所幸郎世宁也没听懂,问:“科斯泼雷?”
石咏只能硬撑:“前一阵子在南方见过一名英吉利来的画匠,向我提起过这种肖像画,就是画中人物是穿着与现实中完全不同的服饰,甚至有些像是戏剧的演出服,装扮成为另一个身份,被画成行乐图。”
郎世宁听了石咏的解释,激动地点头,说:“是,就是这种!”
他喃喃地道:“原来这种绘画叫做科斯泼雷?皇帝陛下只管这个叫‘变装’呀。”
石咏不禁为自己的口误感到万分后悔,希望郎世宁不认识什么来自英吉利的传教士,免得到时候双方一对质,就发现不对了。
“说实话,我非常享受给贵国皇帝陛下画行乐图的工作。现在的皇帝陛下非常开明,我的画技不再受到束缚,因此很多在上一任皇帝那里,我已经丢弃了的画法,现在也都被我一一捡拾起来了。”
石咏好奇,于是详细地问了问。原来康熙皇帝在时,宫廷画师之间的主流观点并不接纳“透视”画法,中国画中对物的视点不止一个而是几个,视线的角度也是不固定的,因此人们欣赏画作时,无论看向哪里,都仿佛是视角“呼”地一下就挪到了那里,这是中国人所欣赏的“艺术性”与“虚构性”。
所谓行乐图,在红楼之中,惜春画大观园图,乃是引用了匠人在盖园子的时候便绘制出的一张细致图样,照着图样删补着立了稿子,然后再填上人物,大体便是这种画法①。然而熟悉西洋画法的郎世宁却非常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