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尔苏心想也是,早年间最风光的是十四阿哥,在西北耀武扬威了两年,结果守着景陵守到现在都没出来;后来最风光的是年羹尧,风光到一省封疆大吏,正二品大员都要下跪迎接的地步,可是后来不也一样说没了就没了?相反他自己,钱多活少离家近,老婆孩子热炕头,着实让他过了几年心有不甘但无忧无虑的日子——他其实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再回想九龙夺嫡时候那样天天坐在火山口一般的日子,纳尔苏已经觉得恍若隔世。他未必能再适应得过来了。
“王爷,下官最后还有一句想要奉上,恐怕会得罪王爷,若是王爷不想听,下官这就言尽于此,不再说了。”
纳尔苏有点儿牙痒痒的,心里暗怪贾琏,什么朋友不交,偏要结交个这样表面忠厚、内里一肚子心眼儿的。石咏说这话,摆明了就是要说,不止要说,还要自己去求他说。
可是纳尔苏实在是心痒难搔,只得拉下面子,道:“说吧!”
石咏便不再卖关子:“王爷过去几年确实过得落魄,可王爷想过是什么原因吗?”
这话说得太直爽了,纳尔苏面上一点儿都过不去,登时涨红了脸。
石咏自顾自往下说:“但是八王议政,能议出什么来,王爷心里想必也非常清楚。上三旗,下五旗,即便秉承祖制,但如今国事千头万绪,八王不可能一桩桩都议清。因此这一次八旗旗主进京,不为其他,只为废立。”
石咏口中,“只为废立”四个字一点说出口,纳尔苏再度被震了一下,这一次石咏毫不留情地揭破了纳尔苏等一行人的目的,撕去了那一层“议政”的遮羞布,将“废立”二字无遮无拦地摆在纳尔苏面前。
纳尔苏登时脸上热辣辣的,像是刚被人扇了一记耳光似的。他过去几年里的颓势,就是因为当年与十四阿哥一起出征,略略沾上了“争储”二字,便已经如此。若是再与旁人一起闹“废立”……
或许眼前这个青年官员说得真的是对的,明日真的得看看廉亲王允禩的言行,再下结论。但若是如此,他手下旗丁已经去了丰台,那边又怎么说。
想到这里,纳尔苏双眉一轩,心一横,想:管不了那么多了,对方说得有道理,不过就是见机行事罢了。
石咏从荣国府出来,心里没底。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将纳尔苏说服。但想他哪怕只是能说得让纳尔苏有一丝犹豫,明日略有摇摆,都是对己方有力的。
此刻他非常紧张,似乎这辈子从未这么紧张过。一路打马回金鱼胡同的路上,石咏全无倦意,不想休息,甚至也无法休息。待到怡亲王府上一问,才知道十三阿哥已经动身前往丰台,而弘昼也早已去了清河。如今京城里,就只剩下他一个。
如果此时再回石家,石咏怕搅扰了家人休息,又怕什么丁武戊文之流会将他的行藏透露。索性便禀明了十三福晋,留在怡亲王府的客院里休息片刻,又吃了点东西,稍微挨了挨枕头,更鼓已经敲了子正。
——午夜时分。
石咏支撑着坐起来,不久之后西直门会开一次城门,供从玉泉山送水进宫的水车进城。如果他要赶着出城,便应当抓紧这个机会了。
于是石咏一人一骑,从怡亲王府直奔西直门而去,在西直门口等了一阵,在那里,玉泉山来的水车呀呀进城,而石咏觑了个空儿疾奔出城。他座下的坐骑撒着欢儿,在那条柏油铺成的“皇家御道”上疾奔,蹄声清脆无比。
石咏心生感慨:在这个时空里,他曾经带来了不少变化。可是在这一刻,他竟然有些吃不准,他带来的影响,哪些是正向的,哪些是负向的。这便是“只缘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