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情绪太过激动,在内侍手臂间拦着的容舒玄,“咔”一声,满口暗黑的血吐在被面上,场面格外触目惊心。
内侍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应得上话,拿起帕子欲替容舒玄擦干净满嘴的毒血,不想他一把将人狠撂开,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就从榻边栽在地。
此情此景冲击下,我和晋儿皆定在原地,不敢靠近疯魔上头的容舒玄。
“是你们,是你们母子对不对?孤能感觉得到,你们就在我附近,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串不甘的叫嚣,伴着剧烈的咳嗽声,在这内殿中此起彼伏着;那内侍手足无措地将容舒玄扶住,软哭着腔,不住地抚着他起伏的背脊,并劝阻着容舒玄莫要继续折耗自己岌岌可危的身体。
可忠言逆耳,他哪里听得进去半分,依旧固执地乱挥乱抓着手,试图探知我们所在的方向。
而我和晋儿紧紧偎依在一团,看着这个曾经人前意气风发,阴狠毒辣的男人落得这般凄凉田地,那些所谓的恨,所谓的怨早就蒸腾不见,剩下的不过是不欲轻易染是非的忌惮在心。
孩子终究是孩子,何况眼下这个毒发狰狞,苦痛入髓的男人,还是其亲生父亲,不忍见他在自己面前被苦痛折磨的模样,晋儿害怕地将头埋进我怀里;可即使是这样,他也压抑不住心头鬼魅作祟的害怕,不住地哆嗦着,嘴里时不时地冒出几声颤颤的抽泣。
“晋儿?是晋儿在哭吗,儿你在哪儿,快到父皇身边来,快!快啊,你在怕什么,孤是你的父亲,不会有半分害你之心!过来啊!!”
“我不要!!”
对人不耐的催促,也豁然激起了孩子心中强烈的抵触。
“你害得我差点失去母亲,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
“一辈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颤颤蜷缩在内侍手怀里的容舒玄,昂起头,肆意放声大笑好一阵,带着自言自语模样接下晋儿的话。
“一辈子太漫长了,父皇熬不到等你体谅的那一天;恨也好,爱也罢,父皇只想在仅有的时间,尽可能为你铺好路,做好打算。过来,这是王命,你既然是我大历的储君,就得无条件服从!”
刺穿耳膜的一声命令,晋儿更加害怕地缩在我怀中,死拽着我的衣袖角不肯遵从;神魂未定的我,欲开口为孩子争辩什么,然容舒玄却再一次拿下了话语权。
“孩子小,不懂人情世故,难道你也跟着孩子不明事理?樾棠,往后的大历是荣是衰,全看你这个母亲如何扶着他走!孤对你们母子的亏欠,如今也只剩这大历江山可弥补,难道你也要眼睁睁拱手让人不成?!”
不停地捂着起伏的胸口,剧烈的咳嗽着,容舒玄使出吃奶的劲儿从枕下抽一道皇卷,丢在了我们母子前方。
“不管你如何憎恨孤,怨怪孤,可晋儿他毕竟姓容,是我容舒玄的儿子,天下的担子,究竟要落在这个孩子稚嫩的肩膀上挑起!”
过激的话虽刺耳,但看着这个一点一点耗尽生机的男人,呕心沥血在向我陈述着利害关系,我无法视而不见。
缓缓蹲下身,抱着这个瑟瑟发抖的孩子,我轻声在他耳边规劝上:“晋儿乖,即便恨他入骨,可毕竟你受其骨血,得其养育;他如今已经自食恶果,你作为人子,就当做尽最后的儿女孝道。去吧。”
再三鼓动下,这个兢兢战战地孩子终是为我而动容,一步一回头地朝容舒玄所在榻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