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龙凤喜烛已经灭了,因为烧了一晚,这会儿只剩了很短的一截,可怜兮兮立在那里。
荣桀早就出门了,他那边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却一点都没吵醒她。
窗外麻雀唱着听不懂的小曲,却是异常欢快的调子,颜青画也跟着它哼了两声,笑着起床穿衣。
昨日刚骑马上山,又忙了一天,她还是觉得很累,却难掩好心情。
支开竹窗,一眼便看到外面明媚的阳光,微风带着桃花香味,争先恐后钻入屋里。
颜青画深吸口气,见今日天色大好,便特地挑了件料子最新的浅黄袄裙,给自己盘了个利落的圆髻。
翠婶借的那支包银梅花簪已经被颜青画收回盒里,想着一会儿就去还她。
她把自己收拾干净,眉心点好额妆,便下了楼打开大门。
外面一片阳光灿烂,颜青画深吸口气,一步踏出竹屋。
正值明媚三月,村民们都在准备今年的早稻春耕,因着天气还未回暖,他们只好把育好的苗盖在棚子里,先整水田。
昨日里实在是累到了,今日颜青画就起得晚些,这会儿村民们都下地去了,只剩三四个媳妇子留在后厨帮忙。
寨子里都吃大锅饭,为了能保证所有人都吃饱,暂时只能这样安排。
这也只是饥荒年,等以后寨子富足起来,便还是各家过各家。
这都是昨日上山时荣桀跟她说的,他十来岁就跟着父亲上山,对这个山寨有着难以割舍的感情。
从养活自己,到养活兄弟们,再到养活所有逃难来的百姓。这个年轻的大当家一直很努力让所有人都能衣食无忧,让村民们过得比山下要好。
他也确实做到了。
颜青画找到厨房,见只燕嫂子、翠婶和两个面生的嫂子在,便过去问早。
她们都在忙,颜青画把簪子还给翠婶,又郑重跟她道谢,便也撸起袖子要干活。
翠婶忙摆摆手,从大锅里取出一张杂粮饼:“先垫垫肚子,离午膳还早。”
颜青画笑着接过,安静坐在一边吃。
那味道真的很香,五谷的味道深远悠长,带着午夜梦回时最心心念念的意蕴,一下子就充斥在她口里鼻尖。
大概没有比能吃饱饭更幸福的事情了。
颜青画其实挺久都没吃过干粮,喝了一整个冬天的稀薄菜粥,在她心中,这简单的杂粮饼比珍馐佳肴更珍贵。
翠婶见她吃得高兴,也在一边笑:“咱们寨子里早上中午都能管饱,细粮都拿出去换了银两,粗粮却都流了下来。晚上就将就喝些薄一点的粥水,早早入睡,总归一天都能将就对付过去。”
颜青画把嘴里食物嚼碎了咽下去,起身洗干净手,也过来帮她切菜:“已经很好,我们村里早就吃不上这些了。”
或许是给她替坐过高堂,也有了借衣之情,翠婶瞧着她就多了几分亲近感,很自然把她当做自家的晚辈。
她道:“其实留在下面村子里,受苦的还是自己。”
这个道理谁都懂,可大家都不敢轻易落草为寇。
一旦在衙门里挂成黑户,后世子孙也都成不了白身,百姓们都很老实,不逼到绝路上谁都不敢连累家里人。
“若不是我已是孤身一人,我也不会这么利落就跟着大当家上了山。”颜青画苦笑道。
这其实是大实话,她眼看就要养不活自己,又不想连累村里人,机会就摆在眼前,如果不抓住她就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