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带回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是第二日黄昏时分，天色渐渐阴沉下来，竟是有些下雪的意思，他推了门，携着一身寒气进了荀懿的书房，却看到里头苏瑞折知琅都在，当下有些困惑：“你们怎么?”
“他们俩都去和官家请命，要上第一线。”荀懿抬手，把刚刚沸腾的水斟入茶壶之中，冲出一片茶色，“且喝杯茶暖暖。”
谢衡愣住了，他是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宿卫宫中的侍卫统领和一位公主，都是如何征得赵构同意的。
荀懿给他斟了一杯茶水：“其实官家放知琅的理由倒也简单，知琅还年少，没些军功，压不住人，说不准，他是想让知琅做枢密院副使呢?”
枢密院枢密使一向由文官担任，而副使则一般由武官出任。这位武官，一多半是皇帝最信任，或是最不信任的人。
这矛盾的词汇，自然还是要从宋代的军制与枢密院本身的意义来说。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后，又通过杯酒释兵权的方式，把兵权从武将手中集中到自己手中，换句话说，只要是天下的兵，本质都是皇家的兵，不管你是“岳家军”、“韩家军”还是“杨家军”。
枢密院就是皇帝的用兵机构，一方面，它分割宰相手中的文武权柄，把文权给宰相：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参知政事……而武权给枢密使为首的文官。另外一方面，枢密院负责的后勤、指挥一系列工作，等于是把行政指挥工作揽了过来。
荀懿自己无法评价这样的结构，因为在安西，历任都护们都是军旅出身，执政的工作一多半是在长史或者副都护的手上。她可以理解这种分兵分权的必要，虽然这种制度看上去有些奇怪。
不过确实有人对此做出过评价，就是担任过兵部尚书的苏轼——他认为，在吏部执掌铨选，枢密院管理指挥的情况下，尚书省的兵部，就是个管文书工作的地方!
自然，兵部尚书是确实不会对它有多少好评价。但武官们也未必人人都想去做枢密院副使，因为做了枢密院副使，就意味着他们必须离开自己的军队——这种事情，赵构在数年前就为了夺走自己的“三大将”兵权干过。
不过以折知琅的年纪，说这些显然是杞人忧天。折知琅推辞道：“君上，说这些，太早了吧。”
“官家对你怀有期望，是件好事，倒是小瑞，你是目前最应当小心的人。”
苏瑞皱一皱眉：“我一个宗室女，官家还能……”
荀懿道：“是，大宋皇家除了你之外，可没有一个姓赵的女眷在江南了，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把你关在宫里，做个祥瑞，这次他答应得这么痛快，一小半是因为你以死相逼，还有一大半，是因为他准备放弃你。”
“放弃?”谢衡也被吓到了，“这可是……可是他的侄女。”
“柔福帝姬也是他的侄女，他还不是放弃了么。”荀懿道，“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绝对不在前线战场上出事，只要你出了事，那他马上就会说‘齐国公主’暴毙在宫中。”
苏瑞张了张口还要说话，荀懿却问了个让她无法回答的问题：“他是不是让你作了平民身份和名字出宫?”
这问题显而易见，要是苏瑞带着“齐国公主”的头衔和待遇出宫，她现在就不该和折知琅一道挤在荀懿的书房里喝茶。
苏瑞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正在沉默之际，忽而米娜带着别人推门而入，齐刷刷地对荀懿道了个礼。
荀懿笑了笑：“您大可不必如此多礼。”亲自捧了茶，又给苏瑞和折知琅引见：“这是冷大哥。这是折小将军，苏女侠。”
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