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想到这种心魔竟然能将人类刺激成妖怪。
挣扎不断的怪物,眼睛里全都是仇恨,恨不得生吞了安娜血肉的厉光——长谷部忽然抱住了安娜,并且把手放在了安娜的眼睛上,然后对蜂须贺虎彻使了一个眼色。
两人搭档了一段时间也算是有些默契了,再加上此情此景,蜂须贺虎彻福至心灵。抽出自己的本体刀,月光下真品虎彻像是融化进了月光里。
微光一闪,消逝的是一个化身妖怪的小小生灵。
似乎是能力偏向梦境这种虚幻的原因,玉子巫女以妖怪之身死去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好像现实的死亡不是死亡,只是一个梦醒一样。
安娜猛然拉下长谷部的手,只看到了玉子巫女最后消逝的一点点衣角。这是因为蜂须贺虎彻的刀足够快,也是因为安娜在那一瞬间的犹豫。
她知道为什么长谷部会阻拦住她,甚至不让她看。他和蜂须贺两个人是了解她,并且保护她。
安娜第一次被动地卷入彼岸世界是因为一只小小的纸伞付丧神‘绘’,那一次遇上了‘绘’要化身,化身也就是妖怪的‘新生’。当时的她勉强能够下手,因为绘的的确确是妖怪来着。
就像人类一般不会屠杀人类,可对于宰杀小动物作为食物,很少有人能有所触动。
这是同理心在作怪,因为对方也是人类的话,往往会不由自主地代入自身。而现在的玉子巫女,虽说在新生的过程中已经称不上人类了,可是安娜之前和她接触过,清清楚楚地知道她背负人类这个身份生活了二十年。
甚至就在之前安娜还当她是一个人类,除掉她其实就是杀了她,而杀了玉子巫女和杀人有什么区别呢?
这是安娜现在为止都没有迈过的一道坎,而和她朝夕相处的刀剑很清楚。压切长谷部效忠主人,他的解决办法很简单,这些事情他们来做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安娜痛苦挣扎然后选择自己的路,身为刀剑必将保护主人,这就是他的信念。
蜂须贺也认可了长谷部的想法,所以在长谷部遮住安娜眼睛的那一刻,他配合出刀了。中间干净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刀剑上连血都没有,真品虎彻如同一泓水光流入了刀鞘。蜂须贺看向已经抱着长谷部放声大哭起来的安娜,眼睛里毫无波动——一把刀保护主人,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安娜的眼泪渗入到长谷部心口的衣襟,水迹染出一片深色。她当然不是因为玉子巫女哭,可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非得做出选择了,要么就此再也不管这样的事,要么抱有觉悟走下去。依靠长谷部他们来做她不敢做不想做的事情固然可以,可是那未免太可笑了。
这就是她的杀孽,为什么要别人来背负?听起来真是太过于伪善了!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就该明白这一点才是——功德也好,杀生孽债也罢,都是她应该承受的东西。
“下一次我会自己动手”安娜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说。
长谷部带着安娜跳下屋顶:“主不必勉强,但如果这是主的坚持的话,长谷部一定支持到底。”
安娜对于这种事情的慎重根本不会让刀剑们感到烦躁,身为刀剑,世界上还会有比他们更了解杀戮的吗?没有的,不存在的。
杀过了太多的人,见过太多人堕落为只知道杀人的魔鬼,不是妖怪胜似妖怪。他们才知道,安娜这样克制到近乎迂腐有多么难得。
她强大的可怕,同时她并不自知自己有多么强大。那样的强大如果有朝一日彻底爆发出来会带来什么?没有人可以约束,到头来能够控制她的只有她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