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
纪梨踏着那花缓缓走过,花瓣被捻碎浸入黑泥不负娇艳。纪梨看着那花,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就是这样,踏着满地洁白,一步一步走出了那富丽堂皇拘束了她半生的囚笼。
那时春风起,初度杏花眉上梢,而她在大祭司复杂的目光中缓缓行出那囚禁了她一生的地宫,回到那被舜华包裹的记忆中的故乡,一眼看见最初的残酷真实。
最是东风难管领,梨花落尽杏花开。
记忆中的最后,只沉淀下了一片白茫茫的雪,覆尽旧痕迹。
纪梨抬头,看见前方靡丽华艳,歌妃子一曲新词酒一杯,钿头银篦击节碎,那织女精织纺心制作的血色罗裙翻酒污,而她们却毫不疼惜。
三月繁花一剪流光,走过人家都依稀可见那丹青屏障,那是人间一等一的繁华之地。
而她身后的古巷清幽,老人独自与风雨为伴,日日纺织换取微薄的收入,只为能够留在燕京,等候着那个永远回不来的人。
伽蓝塔在不远的地方缭缭生烟,纪梨站在一树繁华下看了看远方飘飘渺渺云雾深处的塔尖,想起容长歌遗留下来在燕京的商铺和生意,就又转身沿着路线前进,然后停下了脚步。
然而她不知道,在她的身后,也有人追逐着她的足迹,也看过那嶙峋芳骨,也看过那岁月无声雕刻的织机,也看过那婆婆手中的黑土陶碗,也喝下那漂浮着杂质的涩茶,也踩过那娇艳的杏花,也为她落下过一两缕叹息。
连胤负手站在一树盛开的杏花下,如纪梨般微微挑眼看着不远处云雾中的塔尖。
阿梨,我在为你悲伤。
而你,又在为谁悲伤呢?
纪梨抬头就看到上面写着的“藏宝阁”,看来这就是燕京最有名的一家古玩店了。
纪梨站在门外,还没进门,店里的喧闹就让纪梨皱眉。古玩店并不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一般幽静清雅,这店里的声音人来没进去就能听得清清楚楚了。
进入藏宝阁,目光所及,看到的都是摆放在架子上的小型古玩。像古玩店这些地方,真正的珍宝必定是藏起来的,明面上有一个镇阁之宝便就足够了。
而摆在架子上的都不乏珍贵器物,看来这藏宝阁果然是财大气粗。
站在那里的小二打量了纪梨一眼,见她衣着朴素,发上连支簪子也没有,也就懒得搭理了。
而纪梨自然也知道掌柜怠慢的原因,然而脸上却丝毫不露,她目光一转,就见一个穿着一身锦衣富贵逼人的掌柜正一脸轻蔑的看着一个衣衫陈旧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脸色憔悴,一脸病容。还算清俊的容貌显得蜡黄干涩,身上的衣服虽然陈旧,却洗的十分干净看上去也并不让人觉得厌恶,反而有一些淡淡的文人气质。此时那男子却是一脸尴尬和焦急,还有些喘喘不安的模样,“掌柜的,你再看清楚一些。这幅画真的是前朝吴之恺先生的真迹啊。”
掌柜的一脸嫌弃的睨着男子道:“看你一脸穷酸怎么会有吴之凯的真迹?这副画分明就是赝品!不过本店也收仿品,看你这画仿的还不错,给你二百两就是了。”
男子气的涨红了脸,“你…你…”吴之恺是前朝大家,一副真迹就算不是其中极品至少也要两千两,如果再抬一抬,还能更高。这掌柜居然想以十分之一的价格买了他家祖传的珍宝。如果不是真的继续要钱,他又怎么舍得就这么卖了这幅画?“岂有此理!我不卖了!”男子愤怒的卷起画卷要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