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胤回去的时候月已过半，小楼寂静悄然无声，他推开门，径直入了纪梨房间。

    女儿家的闺房极简朴素，老旧木桌上只一盏油灯点点微光，一卷佛经翻了半卷便随意丢在一边，小姑娘趴在经书上入眠，旁边白瓷瓶中插着一枝娇艳梨花，开的绚烂粲然，衬得那长发如缎墨色染就。

    连胤微微一顿，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姑娘安静的睡颜。目光从上而下，从微乱的墨发到微蹙的眉眼再到小巧的鼻，最后看到微微翘起的唇，停了下来。

    就那么看着。静静的看着，仿佛是越过时间，逆流而上，又看到了当初的那个以一己之力挑起一族重担的女君。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于沉重明显，纪梨在睡梦中也感受到了，不觉皱了皱眉，似乎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醒来。

    但就在她睁开眼睛的前一秒，连胤挥袖一拂，一股温和的气从他袖底生出，穿过层层幔帐拂过纪梨的眉眼，送去一缕醉人薄香，沉沉欲眠。

    纪梨睡得更安稳了，微蹙的眉间松散开来，如春风袭来渐拂森林骤见明月高悬，疏朗清阔花满人间。

    见她睡得安稳了，连胤才漫步走过去，伸手挑起纪梨散落的一缕青丝别在耳后，才又伸手抱起她。姑娘很轻，他抱着她把她放到床上，一缕墨发与青丝纠缠，似是新婚洞房花烛夜，夫妻剪发结下了白首之约。

    连胤轻柔的拨开了两缕发，为她盖好被子，再转身看向桌上墨迹清逸的经书和一半佛经，眸色微沉。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佛言：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曰。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墨字清雅淡丽，一笔一划颇为整齐端正，一眼便可以看出下笔之人的内心决绝。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连胤看着那卷经书，微微回眸一瞥，一笑。

    那笑容极美极冷，如九天上冰山化水泉涌而下，满天飞雪飘漾大地浸染素色，纯粹干净的让人叹息，又冰冷刺骨的让人畏惧。

    一笑之间冰泉化水华霜轻染，一笑之间冬雪飘零红尘褪色，一笑之间紫陌长封刺骨寒凉，一笑之间万古孤山素笔着绘。

    他笑了笑，提起墨迹未干的笔，就着那半卷《般罗密多波罗心经》挥笔而下，赫然也是佛经中的一句禅语。

    他的字不同于纪梨的轻逸秀丽，一笔一划端丽清俊，温润中透出一股子逆反不羁来，一如他的人。

    “千灯万盏，不如心灯一盏。万发缘生，皆系缘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