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件红色金格袈裟。
为什么会想起他,多久了?天魁锁眉盯着白缎被面,两眼发直,显然神思已游然天外。
她手按胸口,心脏还在急遽跳动,等了会,掀被下床,喝了一杯水,在房中央立了许久,换衣出门。
天还未亮,夜空还是没有半颗星子,雨似下未下。
笔直的十里长安大街挂着一路红灯笼,繁华无声,仿佛寂静永恒。
天魁站在一棵梨树下仰望着怒放的梨花,突然一阵大风袭来,卷起枝上白色花瓣,一片一片像纷飞的雪花。
一片一片一片……
那时的雪花,也是一片一片一片……
雪片之下是个严寒的冬夜。
山下每个晃动着烛光的窗里,都在年夜饭的桌上摆着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大鱼大肉。小孩子穿着崭新的小袄子被祖父祖母或爹娘心肝宝贝般小心地抱上桌子,大人们都围着小孩子添菜加饭,小心肝的浅眉若有一点微皱的苗头,大人就立马把筷上的蔬菜丢了,换上孩子喜欢的肉片,还百般哄劝着让小心肝多吃哪怕一点点。
长安大街上挂着各式花灯,空中不停绽放大束烟花,家家户户点燃鞭炮,大人小孩在硝烟中都喜笑颜开的看着叫着,一股浓浓郁郁热热闹闹的年味儿满溢人间。
山坡上,黑暗、寂静、凄凉。穿着破旧小红袄的她,缩在雪地里一洼水坑旁,望着淬着冰渣的水面,黑黑的,仅靠空中那转瞬即逝的微弱烟花光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还是望着,呆滞地望着一团黑暗: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全没了,只有她孤零零一个……
“咕噜……咕噜……”肚子还能叫得出声,令饿了三天的她感觉好神奇。
泪水说不清这是第几十次从她的小脸上划下来,滴哒一声没入沉寂的水坑。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远处传来吱嘎吱嘎像鞋踩在雪上的声响,她转过头警惕地望向声源处,看到一个在移动的红色灯笼,灯笼越走越近,小手抓着膝上的小袄裤越抓越紧。
她的小心脏一直砰砰狂跳着提醒她快跑,但她的小手却执拗地按下蠢蠢欲动的小腿儿,她不准自己懦弱!
近了近了,她终于看到灯笼后面白色的衣袍,她的心不可遏止地提到了嗓子眼。
一只白皙柔软的大手伸到她面前,“跟我走,可好?”
那声音如此年青、轻柔、悦耳,似会勾走人的三魂六魄。
她硬着头皮看向来人,一绺青丝自那人的白色兜帽里垂下来,虽然光线暗淡但青丝看着像绸缎一般光泽而美好,她一动不动的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伸出小手抹了把泪痕未干的小脏脸,竟大大方方笑道,“好。”
天魁记得他身后纷纷扬扬的白色雪片、他身上白衣胜雪的衣袍,也记得他手里撑着的红灯笼……
记得天上绽放的烟花,山下传来的不停歇的鞭炮声和熙熙攘攘的欢闹声。
记得那个背着自己的宽大肩膀的温度,记得身后纷纷大雪中留下的一串深深浅浅的大脚印……
是啊,记得:漫天的雪……漫天的血……
龙隐寺大门紧闭,天魁轻轻一跳便越入寺内。里面亦是一派寂静,只有一些灯盏无声矗立着。
她面无表情地穿过前庭,走到大殿前,殿门洞开,殿内四周亮着烛火,佛陀前面跳动着红烛,没有看到半个人影,一片静谧。
天魁并未走进殿内,只是靠在殿门框上,无声地看着肃穆端坐的佛陀,它的嘴角微微上扬,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