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你这水浇多了。”
“张大哥苗挨得太密了,你得间一下。”
“肥水不要贪多,甜豆说到底还是地里的庄家作物,肥多了烧根。”
被点名肥水太多的是个小胖子,叫田壮,据说跟陈阿婆夫家是出了五服的乡亲。
出了五服就不算正经亲戚了,逢年过节不用特地去拜访那种。
但往深了说,几百年前是一家,也不能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田壮人不是很机灵,但爱刨根问底,常常把村里人问得烦,骂他也不放心上。
别看他人胖,家境很不好,年迈的爷爷奶奶养着他,成日里发愁出路。
他只是喝水都能胖的体质而已。说起来,他比田小森只小三个月,胖得有两个田小森宽。
他们家住的跟田小森差不多偏僻,旁边还挨了片坟地,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外有人,穷苦艰难也有一山比一山低的。
田小森以前不进村走动,田壮一家也不张扬,是以很少遇见。如今还是靠着种豆,才有了来往。
田壮送给田小森一个草编的蚂蚱,很专心地问:“那我什么时候浇多少才合适啊?我笨,森哥你讲仔细点,以后我种出好豆子第一个请你吃。”
田小森拍拍他的肩,用自己琢磨出来最浅显的方式告诉他,田壮连连点头。
田壮的阿婆拎来一些野果子,秋天的山上不缺小野果,田小森困难时嘴馋时都会上去摘,所以很熟悉。
阿婆还是有点怕田小森,田小森看得出来她没有鄙夷没有轻视,只是老人家年纪大了,有些想法转不过弯。
他从不跟好人计较这点小事,接过田壮阿婆的果子,吃得也挺好。
田壮家没有自己的地,当初他娘死了,他爹赌博欠钱被人追着砍,逃到其它郡,再没回来过。
这是周家觉得他们家实诚又用心,老婆子老爷子又跪着求,梅姨拍板让他们种了一亩甜豆。
当然了,钱肯定比别人少,毕竟是周家后来从村民手中买来的地,要付租金,但足够他们改善生活。
田小森帮了田壮一点小忙,自己心里也有些触动。
以前他算是孓然一身,不近人情,如今逐渐恢复与村民们的来往,他得到了许多想不到的善意关怀和帮助。
不乏恶意者,也掩盖不了人情的温暖。
如果希尔斯在这,就会想起人类总结的一些理论:人是社会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综合。
连希尔斯自己也不能否认,遇上田小森之后,他漫长的生命有了美好的体验。
逛了灯会之后,希尔斯有了挣钱的心思,于是又回到了修水车的工地上。
他的工具盒藏在床底,也有挺长一段时间没动用了,倒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他的归来,众人不算很热络,却也不那么反感了。有些活儿,真得有本事才能干。
入冬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偶尔早晨密林中会铺上一层霜。对耐寒的植物来说,这点降温算得了什么啊,对人而言,南方这种沁入骨髓的冰冷,着实难受,更别提泡在水里干活。
希尔斯又抡起了他熟悉的大锤子,扛起更沉的木料,干别人干不了的活。
周管事揣着手,打了个冷颤,感慨道:“这个希小哥是个有本事的,若是入了军队,铁定会成为得力大将。”
老师傅仍旧嘬他的小茶壶,沧桑的老花眼眯缝着,扛过一波冷风,“管事的你没看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