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峥坐在龙椅上把玩着玉玺, 神色散漫。
先帝和安王已经伏诛, 底下跪的都是该降的人。
青年还穿着白日里暗青的袍子,看着孤戾清冷,可莫名却多了丝帝王之气。裴峥看着还跪在地下的江垣修一眼, 忽然笑道:“今日喜事变白丧, 孤实在有愧于太傅。”
男人心中咯噔了一下,果然听他下一句说:“不过太傅放心, 我与三娘有青梅竹马之谊,怎忍见她受难守寡。”
“曹直, 去江府宣旨, 接江氏女入宫。”
他话音刚落, 底下一片哗然。
杀父弑弟, 如今又抢占弟媳, 这等举动又何止天谴。老臣们面色铁青, 但又不得不隐忍。他们妻女性命都在他手上,若是稍有不慎, 就是安王的下场。
大殿上静静地,曹直看不透太子心思,不敢反驳, 只得低头去了。
这一晚上府外火把从未熄过,宫中来宣旨时江姝正乔装成侍女准备趁乱离开。
江袅安静坐在铜镜前,任由冬儿打扮。她和江姝面容俱是遗传了母亲的轮廓, 只要稍稍以妆容遮掩, 一时间亦是难以发觉。更何况江姝并不指望江袅长时间假扮, 她知道她二人性情不同,裴峥迟早会识破。所以她只要她瞒过今晚,让她带着孩子逃出燕京即可。
其余……都看造化。
她想到这儿终于有些觉得对不住这个嫡亲妹妹,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七娘。”
她欲言又止,江袅微微摇了摇头:“阿姊放心去吧。我自小身子不好,是阿姊照顾我,如今趁我还在,也该还一还了。”
少女低着头,眉眼在铜镜中相似的和身后人有几分恍惚。
江姝心中不安,却又安慰着自己。是了是了,七娘生有心疾,原本就没多少日子,如今帮我也是命该如此。
府外灯火亮了亮,马蹄声渐近。
江姝咬了咬牙,开门离去。
在江姝离去后冬儿指尖顿了顿,她手中笔锋正落在江袅眼角一滴泪痣上,这是她和三娘最不像的地方:“七娘可是想好了,这一进宫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侍女话语中俱是为她着想,江袅长睫低垂轻轻颤了颤,想起白日里在前堂见过的那个风姿摄人的青年,微微抿唇:“想好了。”
“我从未为父亲和江府做过什么,如今若是真如阿姊所言可救父亲脱困,那刀山火海也是值得的。”
她语气决绝,冬儿缓缓叹了口气,终于将那一点泪痣遮掩而去。
系统见惯了她装柔弱,还少有如此决断时候,不由有些诧异。却见镜中少女缓缓道:‘即便是菟丝花,生活在江府这样钟鸣鼎食的世家之中,也该有些魄力在。’她说到这儿又笑了笑:‘毕竟这次的攻略对象可有点意思呢。’
江袅语气漫不经心,系统看了她一眼,摇头不再说话。
火光照了一夜。天刚亮的时候,江府周围的羽林卫终于撤去。
少女独自坐在马车中进宫。在路过长巷时,忍不住揭开帘子看了眼。入眼是赫赫宫墙,漆红惨淡,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江袅揪着帘子的手紧了紧,在看见迎面高头大马上匆匆而来的男人时慢慢低下了头。
“末将奉陛下之命接夫人入宫。”
说话的青年声音温润清朗,似乎并不知道车内人是谁。
江袅压抑住脱口而出的‘表哥’二字,待情绪平复后微微点头。
三娘往日惯来爽利,少有这么沉默的时候。叶凌云眯了眯眼,却只当她成亲之日遭此变故,一时间难以释怀。也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