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阁中,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粼粼的水渠之上倒映太湖石的轮廓,恍若出尘。
玄清禅房里灯火依旧橙黄。房中一侧低矮的紫檀桌案前,身穿粗布灰衣的小孩子跪坐在用干稻草编制的蒲团上。这孩子不知已经维持这个动作多久了。她的腰背笔直,身子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几乎强迫自己目不斜视地在抄写经文。
大约一柱香后,玄清缓缓地睁开眼睛结束了打坐的状态。意外地发现净圆居然还在抄经,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眉峰微拢。
“净圆……”玄清唤道。
案边的人儿停下笔,小步紧趋到玄清跟前,欠礼后低声道“师父有何吩咐?”
玄清径自走到桌案边坐下,正要提笔,净圆很自然地站到桌边往砚台中加了两小勺水,轻轻地开始研墨。
研墨……师父最开始教的就是这个。彼时,她根本不知师父写一次字究竟要研多少墨,不知如何控制墨色浓淡。更没有耐心一直枯站着忍受手腕的酸痛重复做如此单调的事。每次师父叫她砚墨,不到满意绝记不会放过她。
“墨条要直,砚墨动作要轻慢,用力要匀……”净圆回想着师父的指点。
一丝丝幽微的墨香弥散,她的心在这雾似的墨香中陶醉,视线不由自主地凝在手中的墨条和如漆的墨汁上。
“……净圆……净圆……”直到玄清连着叫了几遍,净圆才回过神来,师父正神情柔和地瞧着自己。
“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玄清忽然说出句偈语。
净圆记得这偈语正是自己刚才抄的金刚经中的一句话。
“须菩提询问如来佛该如何住,如何降伏其心?如来答,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净圆可解要义?”
“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净圆困惑地反复念叨这两句话,苦思冥想了半天还是无果,只能整衣礼拜,合掌谛听摆出无声地向玄清求助状。
“净圆还记得刚才研墨时的精神状态吗?”玄清循循善诱地引导。
“刚才……”她顿了顿说,“徒儿心里所想的只有研墨。因而平静安宁,不再为其他的事困扰。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净圆恍然大悟,“须菩提在询问世尊时心中所想只有这个疑问,已达到‘住’和‘降伏其心’的境界,所以世尊才说‘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净圆已悟。”玄清点头,赞许地说道。她的眼里脸上都洋溢着疑惑被解后的单纯舒畅的满足。金刚经全篇就是围绕这两句话展开的,小徒儿能在片刻间彻悟,虽有自己的点拨,已是极慧。
他翻看着自家小徒儿抄的佛经,“为何抄了这么多遍?”
每日抄经是课业,玄清只要她抄三遍就可。“方才你抄经时看似专注投入,实则气息浮躁心神不安,故而为师要打断你。抄经有收敛心神的作用,但也不是这样用的。净圆……”玄清放下她抄的经文,示意净圆坐到自己身边来,温和耐心地问“在为何事烦心?”
“师父……三个月之期将至……徒儿……”净圆垂着头惴惴不安地说,“徒儿昨日……”昨日寺中召集净圆这一批年龄的弟子考核,考察经文的背诵。她的成绩才排到中流,最好的弟子能大段背诵那些她从来没听说过的经文。考核结束,她还被别的弟子好一通嘲笑。
“昨日的考核是吗?结果为师已经知晓。”玄清轻抿一口净圆奉上的新茶,茶香四溢,汤色浓淡适中,她真真是用心了。
“弟子……有辱师父盛名,师父若是觉得弟子不配再受您的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