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余之身,被自己弃于深山流于市井。肺部旧伤未愈又遭寒毒亲体。心头血被强行逼出体外,原先御寒护体的丹药尽失不算更彻底伤了身体底子。膝上恐怕也留下病根,阴雨天不免疼痛。小小年纪一身的伤病比垂暮之年的老者都要多。
这一身伤一身病都是自己赐下的。因谋害澄观被自己贬到戒律阁,可事实却是澄观自导自演的一场苦肉计。邪淫良女,方丈一怒之下对她施以重刑……可笑净圆实际是个女孩。两日跪在雪里,她说冤枉。可自己不信,以逐出师门相要挟终换的她低头。大殿里、刑台上只要说一句自己是女孩就可以终结一切,可她没有。是怕女孩的身份会伤了自己这做师父的清誉吗?
玄清轻轻抚摸净圆枯黄杂乱的如鸟窝的头发。过去也常做,唯这一次,包含着怜惜、疼爱、歉意、自责、内疚…太多复杂的情感。
……
床上的小人呼吸急促起来,神情愈发仓皇,眉间痛苦地紧皱。是无法摆脱的诅咒吗?熟悉至绝望的梦魇,厚重难以撕裂的灰暗……
“净圆!净圆!别怕,为师在,乖……”
她被惊醒陡然睁开了眼睛。
“醒了?”玄清松了一口气,这般梦魇真的太伤心神了,孱弱如她如何禁得住。伸手想要扶起净圆,可被她颇为惶恐敌意的躲过。
抓着被子,她急忙缩到墙角,眼睛却一刻不离的盯着玄清,“你是谁?师父会来接我回去的,你们别想欺负我。那些打我的人师父都会帮我报仇的!”
听到“报仇”二字时玄清的眉皱了皱。又疑惑到“师父?哪个师父?”
“什么哪个,我只有一个师父,师父待我最好了!瞧,这就是师父送我的。”净圆从新换上的僧衣里拿出挂在脖子上的褐色琉璃铃铛,得意的给玄清看。“好多坏人来抢,都被我打跑了!”净圆傻傻地笑,指尖摩挲这铃铛的轮廓。玄清瞧着她的神态,心里生出一阵咸涩,然后都蔓延到了眼里。铃铛精致美丽,却不是多名贵的法器亦不知给她带来过多少麻烦,但只因为是自己向赠的礼物便要爱护至此。
“来,先喝药。”玄清把一边煨着的药倒出来给她。“不喝!”净圆的脑袋又躲进被子。玄清没想到她如此利落的拒绝。从前她敬他是师,鲜少为拗,可如今…她能记得大多的事,记得自己待她的好,唯不愿记起这个师父是谁。曾经——一再,伤她太多,疑她太多。
“为何不喝?你师父会担心的。”玄清坐在床边耐心地说。闻言净圆犹疑地又看了看碧玉似的药碗。“你先喝”她说。
“什么?”
“你不喝我怎么知道有没有毒?”
“净圆!”玄清重重念出这两个字,眸中的神色数变,端着药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最终还是在她似笑非笑的面容中喝了口汤药。“现在,喝药!”他语气严厉。
净圆像是无所畏惧地冲他吐吐舌头,咕噜咕噜地喝了药。不等她埋怨叫苦,一杯蜜盏茶又端了过来。还是那双素手,白色的勾着莲瓣的袖口,“药苦,可需漱口?”
蜂蜜的香甜弥漫开来,舍不得拒绝。
“你……为何救我?想要什么?我的命或是血吗?”她问。那日恍惚中似乎有人驱走了欺辱自己的人群,抱起自己放入软软的马车上……就像几年前在湖州初见时的一样。每次见到师父,都是在自己这么不堪的时候。净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