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站在那里的人影郝然是仙杏。
然而说是,却又不像是。
她今日穿一身素白的长裙,头发全部梳之脑后,盘了一个圆髻,脸上盖了厚厚的一层粉,睫毛低垂着,看起来呆板无趣。此刻她像是深墙大院中无知无觉的妇人,和昨天所见,那个作风大胆却不失灵动的娼妓判若两人。
温子初眼尖的注意到陆小凤微滞的视线,他随之转头看去,待看到站在拱门下的仙杏,淡淡道:“什么事?”
仙杏这才低着头踱步进来,看起来老老实实得垂眸在侧:“老爷,姐姐的尸首暂设在灵堂了,我想去请重华寺的高僧来超度几日,再送姐姐一程。您看呢?”
温子初摩挲着手里的酒杯,声音冷冷的,没有丝毫温度:“不必那么麻烦,就将她和她的三个女儿葬在一起就行了。”
像是有飞鸟从湖面掠过,荡起一阵短促的涟漪声。天边传来一阵闷雷的响动,空气中静谧的能听到微风踩踏着枝头合欢的轻响。
陆小凤霍得看向温子初,就像此时才想起来一般道:“温大人请节哀。这位夫人不介意的话,可否带我们去堂前上柱香,聊表心意?”
仙杏仍旧低着头,却是将眸光投向温子初。那目光似枯井无波,又像是夕阳西下,带着微冷的寒意,穿透了温子初,投向缱绻又无情的往昔。
若是连别人好心好意上柱香也拒绝,那就不是冷漠,简直是有什么猫腻了。温子初想来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站起身,“多谢陆公子的好意,几位请随我来。”
明舟瑶不着痕迹得站到了人群的最后,见无人注意到她,她随手扣了个诀,看着一个水滴般的物体从她的指尖滑落。那水滴有生命一般,弯弯曲曲的扭动着,迅速得变成一个和她等高等身,透明的人影。
明舟瑶向那水银般的人影吹了口气,见那人影转瞬间变成自己的模样,脸蛋是一般的朴素无华,眼神是一般的狂妄不羁。
眼看着那人影朝自己眨了眨眼,她放心的扣了个隐身诀,安静的看着众人走远。
待院落里再无一人,明舟瑶这才反身往水阁的栏杆处走。随着她步履前行,一股海蓝色的结界从她的身后缓缓升起,待升到四十尺高的高空,将梧桐树瑟瑟作响的枝叶全部笼罩其中,它又徐徐下落,最终形成一个珍珠般的光圈,将整片水阁笼罩其中。
四面湖水,轻烟薄雾,明舟瑶凝望着平静的水面,冷哼一声:“还不滚出来?”
她用的是自己原本的声音,那音调脆脆生生,少女的活泼明朗中,自有一股积威之下,凛然不可侵犯的震慑力。
那水面咕噜噜的冒起一个又一个的泡,像是一锅沸水,亟待有人来掀盖。然而那波纹渐渐扩开,却不见任何人冒出来。
明舟瑶斜倚在栏杆上,右手低垂着,手心中出现一根龙须般透明坚韧的长鞭。那长鞭的一头水蛇般沿着明舟瑶的手心向上游走,随后乖巧灵活得绕着她的手背服服帖帖得缠了一个圈。
她轻嗤一声,逐渐失去了耐心,一字一顿道:“再不出来,我抽干了湖里的水,掘地三尺挖了你们的埋骨处,再一把火烧了你们的骨灰,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看你们还做什么地缚灵!还怎么为祸人间!”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闻声霍得从水里冒出来,他佝偻着背,苍老的眼神浑浊又凶狠:“谁为祸人间了?!小丫头少大放厥词!吓唬谁呢?!”
明舟瑶饶有兴趣得扫了一眼他低平凹陷的额头,暴突的双目,还有脸上原本横肉的地方松松垮垮的皮肤。
虽然这老人身形与富态的温子初截然相反,但眉宇间那一抹厉色却有着如出一辙的相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