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记忆不堪回顾,待众人潜入大光明寺时已是一番凄惨景象,唐王所派遣的天策军与少林僧兵趁夜突袭,入驻中原的明教弟子十不存一,慌乱之中,净的父亲只来得及将他藏身于寺院的瓦罐之中,便陷入了新一轮的拼杀,月色皎皎,血腥气顺着晚风飘进冰凉的瓦罐,无端由的给这片天空染上了血色。孩童觉得冷了,但他不敢出声,他的啊塔叫他在这里等他,他还要等着啊塔带他回家。
不能走,等啊塔回来见不到他,那他该有多害怕呀。
恐惧在心里蔓延,耳边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兵器相击的声音似是敲击在心上,净见过大漠里的狼,一群一群的,被他们盯上就是尸骨无存,他不敢爬出去看,那是两条腿的狼,他们一样会杀了他。
低声抽泣的净并没有引来两只脚的狼,自然也没能等到他的啊塔,随着一瞬间碎裂的瓦罐与忽然停在耳边的呼呼风声,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罢,一双缠绕着佛珠的手抱起惊吓的孩童,惊喜之意溢于言表。
“玄乘师叔!这里有个孩子——!”
————
之后发生的事情像是做梦一样,明教残部撤出中原,退回大漠深处的圣墓山,死去的人中并没有他的啊塔,换一种说法就是净被舍弃了,瓦罐里的他在紧张之中独自呆了三天三夜,这才被打扫战场的少林僧人找到,然而此时明教已经退避大漠,再想找也无迹可寻了。
玄乘大师的弟子在第一天就死在了混战之中,此番亲身前来也是为了接回这位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弟子“如法”的尸身,阴差阳错之间还带回了净。
少室山上,金光灿灿的大佛,面带笑容的僧者,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他们吃得饱,穿的暖,不需要为下一秒的生存担忧,他们更有机会追求幸福。
净的目光移不开了。
“你叫做什么名字?”苍老的手拉着稚嫩的手,那双浑浊的眼望着他,却意外的令人感到安心,一个五岁的孩子自然看不懂这慈爱之下的深藏的悲痛,眼前的老人问他的问题他听不懂,但也半蒙半猜的知道那是在问他的名字。
“净。”
一个简短的发音,啊塔说这个字在中原有着神圣的含义。
“你可愿意做老僧的弟子?”如法的尸身已然下葬,空荡荡的藏经阁此时竟有些寂寞,玄乘见孩童不言,也知道了他不通官话,“哎,我又和你说什么呢,你又不懂这些,佛祖把老和尚我的如法带走了,却让老僧看见了你,这就是缘分。”
老僧自言自语,眼角有些湿润,净不知他说了什么,却不想见到这幅伤心的模样,孩子的世界里没有仇,没有恨,只有一片赤子之心,失去了啊塔令他不安,但并不代表这本性中的温柔与纯善也一并失去了。
“好,好孩子!”感受到一双小手拭上眼角的那一刻,老僧顿时心中大慰,“好孩子,你以后的法号就叫如敬,是我玄乘和尚的关门弟子!”
一尊精致的玉佛挂在了颈前。
没有剃度,没有戒疤,如敬像普通沙弥一般晨起练功,做早课,甚至还多学了一年多的官话。他随着比他年长的师兄弟们下山化缘,村里的孩子用石子丢他,嘴里还喊着“怪物”。
他捧着钵,只觉得那饭食说不出的凉。
“师父,弟子想剃度。”
“为何?”
“……”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望着慈爱的面容一时无法脱口而出。
“哎,此事是为师疏忽了,”见徒儿一瞬间惊讶的眼神,玄乘不由一笑:“如敬,你认为佛法最重要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