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皆是、天大的谎言。
只要想起这些事,少年心头便会跃升起一股熊熊怒火,却又无处可发泄,也不能说给任何人听。日积月累下来,早已分不清对她的执着是由于不甘心还是愤怒。被一次次伤害也不放弃,追逐着最初便不存在的梦,这样的爱情可以维持多久?少年待在远方,时常摸着被遗留下的旧琴,凄楚迷惘地思索这个问题。
每一次都想干脆放手,每一次却又被无形的力量往她更拉近距离。例如某天,冯老爷说了,她可能是喜欢上赠予观音像的女子,使少年欢喜地再也无法入眠。抚着那把旧琴弹奏了一曲风雷引,少年内心便是如风如雷地卷起巨大的喜悦与希望。好高兴、好幸福,决定能为她付出一切,再痛苦难受的等待都会熬下去,总有一天必等到她亲自来寻找自己的踪迹。
为了讨好她,少年听话地照着她所希望的风雷引而弹奏,只要能让她满意,自己弹得再不开心也不要紧。只要能博她一笑,能让她芳心感动,那么、那么——
“天香、你好可怜啊。”
那夜,少年蓦地自梦中惊醒。
——这样是不对的。
一味地讨她欢心根本什么也不会得到,早在两年前就已明白这个道理,她要的不是一个百依百顺的妻子。她根本、不想要任何的妻子啊。
努力和付出只注定了绝不可能被响应的结局,还以为得到全世界最好的良人,实际上却是一生所托非人。
宅院床上传来低低的哭泣,沾湿泪珠的脸庞被埋入膝盖中,再也听不到窗外优美的雨声。
可是,即使如此,少年还是再次来到宅院里。
至少要让她的双腿复原,弥补父亲昔日的错误。少年对自己说,只要这么想就好,别再期盼一个不会被达成的愿望,因为她是骗子,她自始至终只是个大骗子而已。就在少年以为这样的心理建设到了能麻痹自己的地步时,从屋内传出的琴声却打破分离日子中独自构建起的脆弱武装。
她居然直到此地此刻都还在想着青梅竹马的男子,而自己居然直到今时今日都还没清醒。木鸟早早便有心了,少年等待的人却绝不会存在夜夜梦寐以求的心意。
“父亲,我答应了。我答应嫁给潘大人,所以您不要再挂念我了。”
“香儿,这一次、这一次是绝对的,你定会得到全世界最大的幸福。”
少年——天香、换上了与身份相符的华丽衣着,朝床榻上的老人微微一笑,眼中带泪,水烟淼淼。
已不想再被幸福狠狠地抛在后头。
那人既是聪明绝顶,那么便造着她安排的路去走吧,如此一来,路的尽头必会出现她所认同的答案,然后自己,也就能得到正确的幸福吧。即便已知道,一生都无法体会幸福究竟是何滋味了。
醒来时便知道自己又作梦了。
梦里她朝那名白袍男子的背影伸出手,而对方却在转身后化为长发飘逸的女子。每一次,天香总会在这里醒来,带着无法倾诉的惊愕、心痛与绝望。每一次,她只能坐在床铺上发着呆,一夜无眠。
偏过头,注意到梳妆台摆放两把金钗,一把崭新灿烂、一把断裂成半。于是知道为何今晚自己会做着梦,因为稍早之前才在潘亦石手中接下了这份礼物。她走到台前,将完好的金钗放在掌心,一手若有所思地抚触其上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