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生长的环境让她能迅速分辨对方在世间扮演的角色——好人或是坏蛋——但对於那名不知从何而来、转眼间亦不晓得去了何方的男子,自己竟抓不住清晰实在的形体,无法只用简单的三言两语正确地形容,这点实在很不寻常。
他留给天香的、只有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我赌命。”
清雅园再会时,他的种种言行又让心中的疑虑加深。轻易地说出赌命之言的人,若不是真确定自己不会输、便只是个连生命也不看在眼里的蠢蛋罢了。不过,比起他是生是死,最重要的是,他若输了,她就失去仅此唯一的《有用的》了。
“放心吧,我不会输的。”
听到自己用这种话来劝说放弃,那人微微扬起一抹笑,带著对敌手鄙夷不屑的含意,但让天香忍不住眨了几次眼睛的是、那双温和却忧愁满溢的眼神。莫名感到熟悉,悲伤得不该使人忘怀的神情,彷佛他永远在某个地方等待能实现愿望、却只迎接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短暂见过两次面的男人,也用著短短的一句话,就让天香因找不到阻止的理由而闭上嘴巴。很久以后回想那日才发现,轻而易举使自己听话这种事情、并不是他第一次办到——当他还是“她”时,初会的天香便无能拒绝,傻呼呼地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
“女人的心其实很小,只能装下一个男人。”
当年在妙州结识的女性,其婉转轻柔的声音,成亲之夜再度回荡於耳旁。那是烂醉如泥的天香比起任何人的呼唤、一生至此最觉清澈震撼的言语。
受够了被世间摆布、被无情的命运愚弄、被束缚於无数他人的恶意中,身为一个女人,渴望能用自己的手紧握幸福的语气,强烈地打动了她的恻隐之心。无论是亲耳听到的那晚知府深闺,或是独自一人低头灌酒的成亲之夜,天香仍旧认为,若自己是男人的话,即便荆棘满路、无论艰难重重,也定要将那个女人娶到手。连她都这麼想了,更何况是其他男人?
“若我是王子就娶你当王子妃,若我是公主就招你当驸马——女驸马。”
年少时的一句玩笑话竟成了真。那人一如当年,心中只摆放著深爱的男子,而自己却已非当年,早早便将心交了出去。不断追逐那逃离的身影,寄望著虚幻不真的爱情,这场似乎未曾真正开始、眨眼却已走到尽头的婚姻,让天香深深地憎恨起毫无慈悲心的神佛。
她每夜祈求的不是这个,不是这可笑的真相,不是仁慈善良的丈夫对自己无情无义的抛弃。摘下面具后依然不能回应她的感情,那句你好可怜和表里不一的道歉——如此冷酷残忍,真是她当初爱上的丈夫吗?为何在世人眼中品德高尚、正直纯良的性格,如今却会以此种两面极端的方式来折磨她?
是我的错吗?於是,天香再次问著神明。
是我做错了什麼事,才会得到这个报应?神让那名对任何人皆温柔善良的丈夫,对待自己却只能是冰冷疏离,这是身为妻子的错、这是…她太过喜欢他的错吗?神明没有听见,疑问也没有解开,毕竟那人留给自己的、向来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即便当她亲自回皇宫寻找自己的身影时,即便是睁开眼就能发现被她紧拥怀中入眠的每个夜晚,即使是清晨面对她微笑道早安的瞬间,天香心头仍会闪过这样的疑惑。
“你为何会喜欢我呢?”
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时,她脸上浮现忧伤的微笑,自那以后,天香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