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议揉了揉生疼的脑门,这身子果真是不济了,这么昏昏沉沉下去,这辈子指不定就真的交代在了这个无人问津的小院。
惊梦之余,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也渐渐浮现在脑海里。
这一年,是总章二年。
就在这一年,唐的疆域达到了建朝来的最巅峰,从雪岭到汪洋,从天顶到幽谷,连绵纵横数千万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朝向西边那座伫立的长安城。
这一年,唐高宗还是英明神武、杀伐决断的睿智君王,而武则天还是母仪天下、安居后宫的一国之母,泱泱中华还是万邦来贺、举世无双的绝代盛世。
这一年的繁华壮丽穿越千年的风雨而毫不褪色,依旧内敛而深沉地向后世面昭示着自己如梦似幻的荣耀与英灵。
而相比于风光无限的伟大帝国,这原主的生平却简单得像一张没有瑕疵的白纸,还没有来得及着下只言片语的笔墨,就已在病魇的侵蚀下失去了原本该有的模样。
他就如一株自生自灭的野草,在这座萧索的别院漠然地迎接死亡的降临,正房的那一位甚至懒得腾出手来收拾他,时不时在菩萨面前掐弄着佛珠,暗自盘算着这个倒霉催的庶子是不是到了该上路的时候了。
次日,江氏便又谴了吴九来。
“哎哟,少爷,怎么起这么早。”吴九没料到和他撞个正着,皮肉僵硬地扯出个笑容,“夫人老念叨你的身体,你这也实在是太不爱惜安康了,要是出了院子受了风寒,旁人还要说夫人苛待你这个庶子了呢。”
说着,佝偻的老腰往门口一挺,作势要拦住准备出门的吴议。
一个奴才,也敢如此在小主子面前如此装腔作势,原主在家里的地位可见一斑。
吴议睡了长长一觉,精神头也养足了,昨日的恙色一扫而空,淡淡地回视吴九一眼,透出一股截然不同往日的冷意。
“母慈子孝是天道人伦,母亲既然如此关怀我这个做儿子的,我又岂能不在堂前尽孝?你今天把我拦在此处,难道是想陷我于不孝不仁之境?”
吴九万万倒没料到小少爷还有还嘴的一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凉风里傻愣了片刻,一时竟也挑不出他话里的错处,只得讪讪道:“小少爷此言差矣,所谓福至心灵,凡事未必要亲力亲为,只要您有孝心,夫人自然感知得到。”
“既然福至心灵,你又何必替夫人走这一趟?”吴议冷哼一声,神色肃然,“你的意思,是夫人虚情假意,对我这个继子,虚与委蛇了?”
吴九本来就是个狐假虎威的纸老虎,被吴议劈头盖脸地反问两句,早就站不住手脚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少爷可是病糊涂了,这种话岂能乱说……”
“我看我还没病糊涂了,你倒先老糊涂了!”吴议笑意愈深,愈显得那双病火森然的双眼深邃清寒,“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奴才指手画脚了?”
在吴九眼里,吴议不过是只早已失势的小病猫,何曾想过这只人畜无害的小东西也有雷霆动怒的时候?
——甚至几乎要被那股凌人之上的气势压得大气乱喘,只有嘴上还哆嗦着不依不饶:“少爷大了,也对会老奴耍威风了,老奴,老奴这就去禀告夫人,看来少爷是嫌腻老奴了!”
岂止嫌腻,吴议巴不得他即刻就滚。
“那就不送了。”
“哦?他当真这么说?”
吴九捣蒜似的点着头,把吴议的一言一行都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恨恨道:“老奴在吴家待了几十年,太爷在的时候就在眼前伺候了,如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