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在不远的墀前繁华如斯的同时,这里的戊原竟是荒凄如此?
时年不利、灾祸横行时卖儿鬻女本是一件迫不得已的常事,但裴真意却仍旧不能接受。
沉蔻亦一言不发,两人沉默着出了戊原镇的镇门,驾马朝来时经过的那一方水泽林地走去。
烟斜雾横,密雨斜织,雨势仿佛比方才要小了一些。眼下两人也渐渐走出了镇内铺设的粗青砖道,马蹄踏入了深深浅浅的泥泞草地之中。
雨色映出天光,四野八方都沾染上了水色。晚春枝头上茂密的绿叶都层层叠叠挂满了水珠,被压低、再压低,几乎点垂入地。
眼下就连最茂密的树底都已经是湿润一片,四野里已经再也没有了一分一寸的干燥之处,入眼皆是水光连天,那光色缥缈离合,像是面无边镜。
雨声嘈杂,混杂着马蹄破水声,一时纷乱。二人谁也没有多说什么,渐渐也到了那方林地前。
裴真意将二人的马拴在了小树上,从马袋里抽出了伞。
“裴真意。”沉蔻没去接伞,而是用食指尖抹去了自己睫毛上沾染的雨水,甩了甩后正色道:“先前你说的红尘疾苦,我如今仿佛明白了一二。你说泥潭之上无人可靠,无论何时总是只能靠着自己,眼下我也依稀比先前更懂了些。”
她说得认真,连往日里姿容上常带的迷离风情都褪去了几分,眼底映着细密的烟水,抿唇看着裴真意。
“但我和他们都不同,裴真意。我喜欢你,便绝不会像这样轻易抛弃你,也不会让人家再欺负你一分一毫。”沉蔻说着,接过了裴真意仍递在眼下的那柄伞。
她上前几步,将沾了些烟雨水汽的脸凑得离裴真意又近了些。
裴真意凝神看着她纤长睫毛上仍未拂拭干净的细微水色,轻轻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自然是知道。两人相见到此时,其实总都还不过几日的光景,但仅仅是这样,裴真意也知道她从来便是如此。
她有着人间最为纯粹而难寻的勇气,一切都是最最天然无雕饰。
这样无瑕质又无来由的真挚真心,裴真意何其向往、何其憧憬,又多想亲手拂拭、藏于心后。
“你很好,我也很喜欢你。”裴真意极轻地叹了一声,那声音并不比绵绵风雨更真,一时如虚如幻,让沉蔻捉摸不住。
只是须臾的晃神,裴真意便伸出手,用手背蹭了蹭沉蔻的脸颊,将那之上飘染了的水色拂去。
“我不会让你陷入……任何一方泥潭。”她的声音仍旧很轻,眼神也极为虚缈,像是在看着眼前人,又像是在看更远的彼方。
一时倏然翻涌的心思按捺不住,却又让人不可捉摸。
这喜欢无关风月,也不及情.事,裴真意此刻看着沉蔻,便仿佛是探入了幽微之镜,而眼前镜中之人,太像是年少时的自己。
那段最富有生气、最臻最幻的时光仍旧依稀可数,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太多过往的结局都早已无可挽回。
但眼下,她还有这块无瑕玉。
裴真意的手从沉蔻颊侧滑下,轻轻拍了拍她的右肩,一时也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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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墀前时因为带着沉蔻,裴真意便居然也忘了补足那些将用完的颜色。
于是如今颜料里便有两色即将用尽,一是茶色,二是绿色。
到底是摹风物、临山水,这两个颜色便总是用得最快。好在这两个颜色也并不难制,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