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真意对音律几乎没有什么研究,但她此刻却清晰地辨认出了这段靡靡乐音中所用乐器。
是笛与笙箫,骨牌箜篌,手鼓手碟,还有远远低沉的土埙之声。应是十二人共奏,一人按着音律节拍,佩珠玉、服轻裳,单足而立,作鼓上舞。
其间玲珑琮琮,环佩相碰,妙不可言。
尽管此刻,这般景象还并未完全行至她眼前,熟悉的画面与乐音却仍旧如山排海倒一般接连从记忆中冲出,突破了遥远经年的重重阻隔,再现于眼前。
江风仿佛忽然间四起,将芦苇吹压弯倒,裴真意僵硬地站在了江边,停下了步伐。
“怎么了?”沉蔻的声音很轻,仿佛缠绕了那靡靡乐声,却又仿佛将那乐声推远,一时远近交错,让裴真意分辨不清。
她屏住呼吸摇了摇头,一时连平素下意识的颤抖都骤然停息,面色一派冰冷,只剩下了全然寂静。
或许并不是她,或许只是什么模仿了她做派的愚蠢常人。
裴真意想着,紧紧握住了手中缰绳,屏息朝江面上远处看去。
船队仍在靠近,沉蔻昂首远眺,一时入目是红鼓之上有女子舞于开道船头,有钟鼓齐鸣,也有红粉缤纷的花片从船中斜飞而出,飘落江面。
这阵仗,哪里还能说是什么渔船。
虽然眼前小船每只看起来都并不大,但入眼也是十成十的精致。沉蔻看着那愈来愈近的开道之船,也看清了那船体之上勾画的繁复图案、看清了那道道笔触之间的金箔颜色。
许是哪里来的大户人家,春日出游罢。
沉蔻这样想着,便更加好奇地朝那船群看,但她还没将那船队从头到尾看个清楚,就忽然被裴真意拉住了缰绳,往一旁的芦丛中带。
但到底已经太迟了,眼前那第一艘开道的小船已经很迅速地从二人面前滑远了出去,而后的小船也接二连三经过了二人身畔的江面。
钟鼓齐鸣,笙箫鼓舞。落花缤纷之中乐队驶过,而那之后最末尾的船头上,只有两个女子。
只需要一瞥来确认,裴真意面色便陡然沉了下去。她仿佛是在这一刻才终于回过神,忽然间便大力地牵过了马,想要朝身后的芦丛里退,却发现那船已经走得足够近,退无可退。
沉蔻并不知情,她只看见身边的裴真意忽然用力地拉了一把缰绳,将马蹄拉得动了两步后却又没了动静。
她坐在高马背上,有些疑惑地看了裴真意一眼。而确认了她面色冷静如常后,沉蔻的视线便又落回了眼前江面之上。
入目共六只船,皆是轻而小的一叶舟,单人便可划动。
眼下这船队已经行到了最后,而这最末的船头上坐着的,或许就是这高门大户家的哪位小姐夫人。
沉蔻将面纱拉了起来遮挡住半张脸,眼梢流光间扫过那船头之上。
距离很近,隔了不过数步之远。这样的距离让人很容易便能站在这浅水案边,将船上之貌看得一清二楚。
眼前是两个姿容极美的女人,朱唇青丝,明眸皓齿,虽各拥风姿,但到底绝好的五官也仍旧如出一辙。
许是同胞姐妹。
两人之中,一个面色神采奕奕,正身形如玉立一般精神焕发地站在一道轮椅之后。而那轮椅之上坐着的另一个,则显得略微病态,肤色苍白。
但不论如何,这一站一坐的两位孪生子纵使不及裴真意,却也仍旧都是沉蔻自历人间以来看过的万象之中 ,称得上是顶好看的样子。
站者大方嚣艳,坐者沉静内敛,如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