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蔻在一旁看着,也将目光落在了那孩童身上,来回打量了几圈。
——什么叫“同她神似”?沉蔻皱着眉,想起方才元临雁说过的话、和看裴真意的那个眼神,心下依稀明白了些什么,生出了七分不适。
沉蔻敏感地察觉到了些微妙之处,也就下意识要找裴真意询问。她侧过脸去看裴真意,便一眼发觉了裴真意正垂着眼睫,面色隐晦。
这样的神情甫一入目,便让沉蔻下意识止住了多问的思绪。
裴真意平日里性子都算得上是浅淡,甚至说得上是放松而慵懒。她的性子其实很温和,没有丝毫的攻击性,也没有任何能够为人指摘的偏激之处。
若说最初博山初会时,乍见倾心是源于她举手投足间的流风与眉梢眼角的绝色,那么如今相伴渐久后,她喜欢的便是裴真意无意间流露、如光风又如霁月的赤心。
便一如那日她净手燃香之后,于空窗之下点燃如豆的烛灯,翻开的那一页佛经。
是佛法伐阇罗,不取六尘万法,无可摧毁,剔透通明。直而不肆,光而不耀,是最温和又坚韧的人间模样。
纵使沾染了尘埃,覆上了斑驳尘垢,那浅浅一层迷灰之下掩藏的,也始终是亘古不变的莹莹光色。
这样的裴真意,便如红尘中明了前路的温软微光,让她第一眼便想要去追逐,却又舍不得握住时哪怕多用了半点气力。
念及此,眼下相比于看着她那样晦而落寞的神情,倒不如先将那落寞替她按下。
沉蔻下意识抛却了全部的疑问,一时伸出了手,牵住了裴真意。
她柔软的指腹一下一下划过裴真意手背,轻轻地捏了捏。这动作像是安抚,又像是护卫。
于是有些事情便不如罢了,如今不问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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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原只是个小镇,街巷中的人家其实并不多,而元临雁又只挑那些家中有合适女子的去上门寻访,于是很快,这一趟也走到了尽头。
“好好□□,应该都是些好孩子。”元临雁说着,伸手挑了挑其中一人的下颌,笑着端详。
共是两三对或年幼或初成的女子,各有风姿。眼下这一幕,实在算得上是一场意味微妙的采买。
纵使对一切一无所知,沉蔻也已经对元临雁生出了些微妙的看法,于是此刻再看她时,眼神中便带了些原本没有的防备。
元临雁却并没有在意她,而是点着手中女子白皙幼嫩的脸颊,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了裴真意的脸上。
她语调轻飘飘的,若有所指:“就算是再不济,我想也不会比咱们裴大人更顽固不化了。小真意,你可真是最能让我伤心。”
她这样说着,面上的笑意却仍旧明明,仿佛只是友人之间带了些夸张的叙旧,乍听而来没有半分侵扰之意。
裴真意却全无反应,只是充耳不闻般别开了脸。
元临雁见怪不怪,只轻轻笑了一声,便拍拍手示意面前那载着人的马车起驾向前。
天色已经十分昏暗,戊原并不如墀前那般繁华多彩,一时将入夜,街巷之中竟半点烟火灯光也无。
道边伸出矮墙的树影在微光中婆娑,一时天色昏昏。
“裴真意。”
沉蔻坐进轿辇后,将珠帘与幕布都放下,才咬住了嘴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将手撑在了裴真意身侧,贴近了她的脸。
“是不是她?”
沉蔻抬起一只手,握住了裴真意放在膝头的右手,语调沾染了些急切。
“是不是,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