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好半晌,将心下游走的陈杂五味都驱散殆尽,一时看着眼前沉蔻,心下居然只余了云淡风轻。
于是她云淡风轻地合上了那放笔的锦盒,又云淡风轻地打开了下一个、下下个。
如她先时所想,诚然都只是些杂物,都是她当初从落云山一路游方时傍身的零碎。
有她从前喜欢压在枕下入睡的、大师姐绣的绢帕,有她用惯了的、师姐用落云山上冬梅制成的小香包,也有她年幼时总是随身带着的、其实空空如也的小钱囊。
这些东西都承载了太多她幼时的回忆,但那回忆到了如今也都只是一幕幕褪了色的画面,依附在这种种物件之上,虽依旧鲜活得近在眼前,却也再没有了共鸣。
那个弱小的、可悲的,号泣着渴求救赎、抵抗着日复一日扭曲诱惑的孩子,如今已经遁入了记忆的尾羽中、藏在了最蒙尘的角落。
一切早就将她磨得麻木又无声,纵使还不够坚强,却已经有了足够坚实的面具。
裴真意连着开了好几只锦盒,内里的东西都是如此,那回忆带来的新鲜感渐渐也褪了色,她渐渐没了兴趣,也不再想继续开下一个。
若是就往常而言,这绝不会是元临雁的做派。她绝不会半夜派一行人送来一堆封好的锦盒,而只是为了提点一些裴真意快要遗忘的桃源旧忆。
但或许是因为人之将死,其行也善,裴真意打开了这么些个锦盒后,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于是她攥着那方绢帕,一时有些无趣地朝后靠倒在了椅背上,姿态诚然一派慵懒。倒是沉蔻兴致仍足,裴真意每开一个锦盒、每见一个物什,她都要里里外外询问一番此物故事。
于是眼下纵使裴真意已经没了继续看的欲望,沉蔻倒仍旧在软语催促着:“还有几个呢,都一并开了罢。”
裴真意靠着椅背朝她眨眨眼:“你开便是,我看腻了。”
沉蔻得了许可,便笑着从椅背上坐直了起来,伸手拿过了剩下的那几只锦盒。
依旧是些小物件,例如半根墨条、未写完的颜料方子。裴真意将那其中的几张颜料方子拿过来看了看,随即拿过了被那家仆一并从戊原送来的马袋,挑挑拣拣地往里放。
正翻看到第四五张,裴真意就听见对面沉蔻轻轻“哎”了一声,语调上扬复又下压,是个惊异又奇怪的尾音。
“裴真意,这是什么?”她将那方打开的、排在最后的锦盒推到了裴真意面前,问道:“这也是你的东西么?”
裴真意放下方子,只朝那锦盒里瞥去一眼,就僵在了原地。
是一支簪,泛了旧的银簪。
沉蔻不明就里,只是被那旧银簪上斑斑块块的血迹惊住。她唯恐那是裴真意的东西、唯恐是裴真意在那样年幼的时候被这簪子伤过。
但只有裴真意知道,这并不是她的东西。
“——是师父的簪。”她声音极轻地喃喃着答道。
银簪雕银杏,银杏绕春枝。
这是裴真意知事以来,从未见师父取下过的、最最贴身的簪子。
而眼下在师父故去的十余载后,她终于再次看见了这根银簪,看见了它泛了旧、蒙了尘的模样,也看见了那斑斑点点、已然干涸的血渍。
是师父的血吗?——就是这根簪子,要了师父的命吗?
……
自看见了那根簪子,好半晌过去,裴真意都只是静坐在原地沉默无言。她紧紧地盯着那锦盒之中的银簪,样子似乎是想要拿,却又不知为何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