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我而言,过去便是过去了。我从不曾负了谁,也从不曾被任何昏黑腐朽侵蚀,算得是仰不愧于天,俯不祚于人。那心结不过是一段深刻且苦痛了些的幼年记忆,终有一日,那最后一点颤栗感也会被我忘却。”
“我并不想变得苦大仇深。”裴真意说着,声音是如同往常一般无二的清浅:“人生匆匆一甲子年,更何况我如今还有你——我只想再开怀一些。”
她说道了这里,也停下了话题,只是轻轻拍了拍沉蔻,结语道:“总之——你便千万不要再忧虑,好不好?”
沉蔻听她说到这里,也知道裴真意确实是同蔺吹弦毫不相同的。
裴真意所表现出的一切淡漠疏离,都并不是日复一日无法忘怀的心魔所致,而不过是些时间尚短从而难以剔除的习惯性排斥。
想着,她不由得终于笑了出来。
“忧虑不忧虑的,那还要看日后了。”沉蔻恢复了笑意,眉眼明明回眸朝裴真意看去。
一瞬的扫视之后,沉蔻又往后靠了靠,下颌微微仰起,凑到了正看路驾着马的裴真意耳边,一时声音轻而似吹,指尖挠了挠裴真意手背。
“——什么时候,若你能同我吹了灯做些事而不瑟缩……方能评定,你是否当真释怀。”
……
絮絮低语间,林中的小路很快便走到尽头,光晤湖昏暗之中的莲田渐渐显露一角。
裴真意在离开前留点的一盏门灯也在昏暗夜色中明亮了起来,细微的蚊蝇在光中围绕着灯罩飞舞。
夜色沉浓,走出小路后,裴真意翻身下了马,只留了沉蔻仍旧坐在马上,缓缓朝院中走去。
蔺吹弦同卫连臻也都下了马,此时不知为何也不再说话,于是四下一时便静悄悄的,只余下了微弱虫鸣。
灯火昏暗,湖水微澜,一切都平和安稳。此间只有沉蔻坐得较高,便一眼看见了小院篱笆外的石桌边似乎有团光。
“裴真意。”她轻轻推了推走在马边牵绳的裴真意,问道:“你走之前,给石桌上留灯了么?”
“未曾。”裴真意耳尖还有些红,闻言还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距离渐近,沉蔻也渐渐看清了那清冷灯光映衬之下的石桌边,侧对着林间路直直坐着的,是个身姿极佳的白衣女子。
几乎是一瞬,沉蔻便反应了过来,微微按住了裴真意肩头。
裴真意仰脸去看她,便见到沉蔻面色染了几分笑而不语,下颌微微挑起,看了看蔺吹弦的方向。
“恐怕是,卫家那位。”沉蔻指尖轻轻点了点石桌方向,这样说着。
裴真意顺着那方向投去一瞥后,便也立刻停下了脚步。
“栩儿?”后边走着的蔺吹弦很快到了二人身边,见她停步不前,自然是有所察觉。
“眼前便到了,师姐先行便是。”裴真意让了让路,目光里带了几分指向性,示意她往篱笆外的石桌看,一时也不再多言。
于是这一眼后,蔺吹弦很快屏住了呼吸。
“二姐!?”卫连臻也一眼便看见了,立刻便丢开了手中马绳,抬腿便要往路的尽头冲。
然还未走出两步,蔺吹弦便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她手臂,将她按在了原处。
“……嗯?”卫连臻被拉了个趔趄,随后懵懂地抬起了头,看向蔺吹弦。
沉蔻无奈地笑着,从马背上轻轻落了地,靠在了裴真意身边,冲卫连臻轻轻摇了摇头。